在与自己的这番搏斗之中, 理智没能完全占到上风。疼痛反而驱使我的倦意增长了,所以在这种朦胧的感觉之中,我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棉花糖机,脑内凌乱的想法在身上绞丝, 将我继续缠绕起来。
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混沌的意识还能依稀听到、辨认出外界的信息。
五条悟说的句子以支离破碎的姿态传递到了我这里。
以至于我不太确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我在梦中的妄想。
这种妄想, 一般只会在发疯的思念什么东西的时候出现, 难道说我如今正在陷入这种不可描述的疯狂吗?
带着疑虑, 我睁开了眼睛,五条悟就紧挨着我的床坐着,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将椅子仰着半部悬空,似乎是在用这种平衡游戏来打发时间。
“哦?”他注意到我的动静。
“醒了吗?”五条悟从旁边的袋子里取出一盒止疼片, 问我:“还需要这个吗?”
我稍微掀开一点被子坐起来,手里抱着那个已经不怎么热的塑料瓶。
感受了一下, 好像已经不怎么疼了。
那阵如同削骨的疼痛随着窗外的雨水一起离开了。
“暂时不用了。”我说, “谢谢。”
他刚才为了拿东西,把手机放下了, 我看到上面正在播放着什么影片, 似乎是——
“TDL(东京迪士尼乐园)~”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 语气欢快得像哪里来的导游, 他说:“新的宣传广告看起来很不错吧?”
“哈……”我默默的移开视线。
“要去吗?”
“——哈?!”
“只是想这么问问。”他说, “要说的话, 就是TDL的空气和你很相称吧?”
“稍微有点电波系发言了, 五条先生。我这样的普通人是听不懂的。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和迪士尼有哪里搭调的地方……”
“嘛嘛——”他将手机横着举在我面前, 画面上的欢声笑语直直闯入我眼里, 他说:“不想去吗?”
我把他的手推开。
“……不了。”我说,“我不太合适这个。说起来五条先生在这里也很久了,差不多该走——”
五条悟还是没有放过我,他把手机下,整个人转过来正面朝着我,在勾起唇角微笑着的表情中打断了我的话:“刚才我说的话,终里都听见了吧?”
(什——)
在短暂的呆滞后,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
(这个人搞什么啊?!会这么问吗?会这么问吗?)
“先别急着用谎言来打断我。”他一边抢在我前面说,一边摘下眼罩,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相信自己的感知,结论就是——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我……”
“没关系哦~就算没有听见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也要再说一次,再说,刚才说到一半被打断了,我这边也感觉不怎么畅快……”
五条悟将眼罩放置于桌旁,转而用那双清明的眼睛看着我。
“唔——因为终里想在二十六岁之前就结婚,留给我这边的时间也很紧张啊……再加上一时半会没法用行动、或者其他东西来证明我的决心,就只能用‘语言’这种粗糙的工具来表达我的想法了,‘语言’能传达到的重量暂时还不够,关于这一点还请谅解~”
(等等,我有对他说过自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
疑问一件又一件蹦出来,可五条悟的持续进攻还未结束。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轻佻的口吻道来时,他又收起了笑容——
“终里之前问过的问题,还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就自己抢答了,不觉得很狡猾吗?”他说,“成为恋人之后,下一步的答案当然是结婚。”
“等等——”
我从未想过会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吓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好像被人怂恿着推上了云霄飞车,现在感觉脚不着地。
他眯起眼睛。
“不等哦——只要我稍微停下一点就会被终里全部反驳回去吧?那还不如先听我说完,最近一直都是终里在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该听听我的想法了吧?”
他竖起一根手指,说:“第一件事:我是认真的。”
在我的目光中,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我只会和喜欢的人结婚。”
说完,他语气又轻快了起来。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五条悟说完,还善解人意的补充道:“啊,现在不需要给我这些话回答也是可以的,只要你知道就可以了。”
他这么说了一大堆,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只是,在这么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中,我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他的想法。
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的确像个暴君,完全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就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想,我想象中的那个他,和真实的他是有出入的,也难怪五条悟对此也颇有意见。
“……我明白了。”到最后,我也只能挤出来这么几个字了。
五条悟重新换上了雀跃的语气,气氛在他陡然提高的声音之中骤变,仿佛是叽叽喳喳的高中教室,他举起手机晃了晃——
“所以,要一起去TDL吗?”
“我……”
“有什么在犹豫的事吗?”他问。
我攥着被子的一角,低声说:“……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在TDL这种地方啊……只有无法享受快乐和没法尽情笑出来的人才会觉得难为情。”
五条悟笑着双手合掌一拍,击掌之后,璀璨的微笑着说出笃定的话——
“你要做的只是竭尽全力的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喜悦。”
“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
事到如今,我再也找不到遁词了。
“……那我考虑一下。”
……
……
然而,在休息和玩耍前面挡着的,永远是工作这座大山。事情解决之前,什么出远门的娱乐活动全都不可能实现,TDL自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今天一早我就到了办公室,伊地知前辈告诉我关于医生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伊地知告诉我:“医生的全名叫水野启太,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心理医生。”
“当时在医院是因为生病还是……?”我在意的是,我在医院里巧合遇见他的事,这件事给我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水野皮肤敏感,换季时因为严重的过敏而入院过一次,但是很快就出院了。”他说,“那之后他也经常因为皮肤病而入院。”
我想到的是医生脖子上那块严重的胎记。
皮肤病、胎记……这中间有联系吗?
“事实上。”伊地知叹了口气,对我说:“得到的最新情报是,医生因为皮肤病入院了……就在昨天。放心,消息的来源是可靠的。”
我揉了揉额头,说道:“然而医生并没有做什么……也就是说不可能明面上去调查他,就算他入院了,是绝佳的调查机会,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