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下午申时。
瑞王温呈蕴听完各方面传来的消息, 正要起身前往内院,就见一名暗卫快步进了门。
不敲门、不请示,直接进门,这说明有大事发生了。
温呈蕴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暗卫道:“二少爷传来消息,萧复商澜正在快马加鞭从桂东返回, 应该快到京城了, 还有, 还有……扬帆镖局的人被活捉了。”
温呈蕴顿时两眼发白,怒道:“这种事告诉我有什么用, 拦呐!早干什么去了!我花那么多钱,养的都是废物和死人吗?”
暗卫瑟缩一下, 说道:“王爷, 二少爷走桂东到京城, 萧复走新山到京城, 几乎同时出发。大家各走各的,无法拦截。诸葛先生说,悬赏五十万要萧复项上人头, 但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没有消息。”
“咣当!”
“咔嚓咔嚓……”
温呈蕴推倒矮几,几上的茶碗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暗卫后退一小步,又道:“二少爷说,请王爷速速离京, 他在华县等候王爷。”
温呈蕴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呼出来,就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贤王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暗卫如蒙大赦,快步出去了。
瑞王在椅子上坐下,看看前朝大家画的中堂画,又看看多宝阁上纤尘不染的几款玉摆件。
一册册孤本在书架上散发着纸墨独有的味道。
用了二十年的梨花木书案,每一条细纹他都非常熟悉,早已用惯的文房,常换常新的盆栽。
还有安安静静地守在外面仆妇们....
拥有的时候,从不觉得他们很珍贵,快要失去时,似乎没一样都难以割舍。
真的要告别了吧。
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捶了一拳,闷疼闷疼,无法形容。
“后悔吗”温呈蕴自语道,“不, 不后悔,不试试怎会知道结果呢再说了, 我不一定就这么
败了嘛。”
他说是这样说,但心里明白得很,昭和帝武器精良,论打仗,边军极可能不是夏军的对手。
萧复和商澜怎会摸到桂东了呢
难道慕容飞留下了线索
必然如此,大意了啊!
温呈蕴痛苦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咚咚!”有人推门进来,....儿子告退。”来人见屋里满是狼藉,脚下一缩,退回去
了。
“回来!”他叫了一声。
“是。“瑞王世子再次推开门,“父、父亲,您叫我。”此子名叫温天祥,喜爱读书,最爱红袖
添香之事,性情温和,略胆小。
“嗯。展先生来了吗,请他过来一趟。”
“是。”温天祥一句废话不敢说,转身出了门。
瑞王摇摇头,又叹一声,朝角落里的亲随示意了一下。
亲随出去,先叫婢女进来清理垃圾,然后出了院子。
不多时,展先生展期到了。
他在下首位置上坐了半个屁股,问道:“王爷 ,出什么事了”温呈蕴从未在白天召见过他。
瑞王道:“萧复商澜从桂东回来了。 ”
展期听懂了,东窗事发了。
他面色一-变,说道:“宜早不宜晚,王爷走得越快越好。”
瑞王摇摇头,马上就走是不可能的。
王府里,大门外,都有萧复和昭和帝的人。
他说道:“走是一定要走,但务必走得不动声色,展先生有法子吗”
展期八字眉紧锁,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请王爷恕学生不敬。”
瑞王摆摆手,“说吧。”
展期道:“世子刚刚犯了错,王妃大怒,说要小惩大诫一番...” 他凑近瑞王,声音越来越小,
几不可闻。
瑞王道:“所以,你的意思.....
”
展期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这是学生眼下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法子。”
瑞王思索一二,道:“萧复人还没到,我们能不能...”
展期摇摇头,“京城周边这么大,只怕不好找,而且对方短铳的威力太大,我们人手有限不好硬
碰硬,不若集中力量,保王爷平安离京。”
.....
翌日清晨,华县。
商澜和刘达带着斗笠,赶着-辆拉满柴火的驴车进了北城门。
早市就在一进城门的大街上,卖柴的、卖菜的、卖早点的,十几二十个摊子,吵吵嚷嚷,颇为热
闹。
商澜一边应付卖柴的同行,一边瞄着斜对面的东升客栈,娄观运说温天翼就住在那里。
门口站着两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暗哨。
柴卖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商澜的柴就被同一一个小管事看中了。
小管事多看了商澜刘达两眼,扔过来一串铜钱 ,说道:“二位瞧着.....”
商澜拦住他的话头,压低声音说道:“小人刚来做这个营生,大爷说个地址,咱给大爷送过
去。”
“嗜,我就说吧。”管事指了指东边的一一个胡同,“从那里进去 ,第八家,大宅子。”
"得嘞!”商澜给刘达使个眼色,二人一起赶着驴车往目的地去了。
走出十几步,刘达抹了把虚汗,说道:“还是副门主反应得快,要是被那管事叫出'脸生’来,
只怕就要打草惊蛇了。”
商澜左顾右看,说道 :”你这是潜伏得少, 经验多了就好了。”
刘达点点头,“咱们走了,谁看着他们。”
商澜笑了笑,"放心,有人看着呢。 ”
这一盯就是两天。
温天翼始终猫在客栈里,既不出门,也没有其他动作。
更不见瑞王前来与其汇合。
到第三天,萧复沉不住气了。
吃过早饭,萧复对商澜说道:“今日若再找不到瑞王,我们就先抓了温天翼回去交差。”
如果在这里功亏一篑,放走了瑞王,他没面子是小事,只怕昭和帝心中会生出嫌隙。
商澜掩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老萧,如果瑞王不来与温天翼汇合,派个人来通知一
声,各自南下是不是也有可能"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道,“现在的桂东并不安全,如若瑞王不懂兵法,他去了也解决不了
问题,而且还要担心咱们会不会在路上围追堵截,所以.... .他是不是走别的路线了”
萧复恍然,食指在粗糙的桌几上轻叩两下,“老婆所言极是,他很可能去了江洋!”
商澜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考虑到宋立恒一案,我觉得非常有可能。”
宋立恒把金银运到京城,这说明江洋省洛州是瑞王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
父子俩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与温天翼分开走确实更安全。
那么,瑞王前往洛州会走哪条路呢
他未必求快,因为求快目标太大。
但求稳是一定的。
萧复和商澜仔细计议一番,决定分兵三路。
一路分散开,在南下的大道小道上进行拉网式排查,务必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一路跟着萧复和商澜折向东南。
最后一路由王百户统领,留在华县,看住温天翼。
三天后,所有人在锦城城外、运河南岸的红牡丹客栈碰头。
计议一定,萧复让人叫来王百户,“你和你的人,务必看住温天翼,但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只要
他想逃,就立刻抓住,带回京城。”
两天后,萧复、商澜抵达锦城。
锦城水系发达,便于隐匿,因此也是商澜和萧复最关注的一个地方。
锦衣卫们一到,就把大小河道附近摸了个遍,未发现异常。
红牡丹客栈是个占地面积较大的二层楼建筑。
商澜和萧复住在二楼北边,窗下就是运河,即便不开窗也能听到河上摇橹的声音。
如果不是有要紧事,两口子在回廊上坐坐,喝喝茶,聊聊人生也是桩美事。
太阳落山了。
光线暗淡,站在回廊上已经看不清运河上船夫的脸。
商澜用过晚饭,端着杯热茶进了回廊,她和萧复都很急躁,这种时候不利于沟通,分开呆着最
好。
河上雾霭氤氲,河对面的木楼半遮半掩,有如仙境。河面上能见度不高,大船小船都靠了岸。
一艘自上游来的客船驶入商澜视野,路过红牡丹,在前面的一家渡口靠了岸。
片刻后,又来了三艘小船,-艘停在红牡丹,-艘跟着客船,还有一艘往前去了。
雾大,船夫怕出事,靠岸很正常,商澜并没有多想,当她喝完茶水,正打算进屋时,视线无意识
地落在客船里出来的一个客人身上。
此人穿的是孝服,微胖,看步态应该是中年人,四十左右岁。
下船时,中年人脚下不稳,被身后赶来的二人扶住了,三人一起上了栈桥。
“这二人是练家子。”萧复走出来,站在商澜身边,恰好看到这一幕。
商澜若有所思,视线在客船上来回逡巡一番,“客船吃水很深,这说明船上的人不少,然而只下来三
个,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赶路吗如果.....”
萧复凑到她耳边,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瑞王混在送灵的队伍中,走得慢就很正常了。”
商澜反问:“你觉得呢 "
萧复道:“我认为你想的非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