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忘川(1 / 2)

属下有点忙 簌簌清幽 13976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孟婆婆,晚上好啊。”

唤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为婆婆,你们是何其残忍!

无忧笑着施以回礼,慢吞吞地道:“戌时值班,现下已是亥时了,你们总算还没有错过夜宵时间。”

牛头黑黝黝的糙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红晕,强辩道:“婆婆,整个地府除了您以外,大家都去喝新任阎王爷的上任酒了。再说,就连阎王爷自个儿都喝得差不多了,谁还会来计较这些。”

连阎王爷都喝得差不多了,那些自制能力薄弱的鬼差们境况可想而知。

厉鬼们,你们自求多福吧。最好祈祷今天醉醺醺的鬼差们不要把油锅烧得太烫,把你们的灵魂炸焦事小,但届时弥漫地府的煳味就不招人待见了。

“狡辩无效,滚回去做自己的工作。”无忧挥手,垂眸注视着手中端着的碧绿茶水,忽又想起一事,叫住已经转身的牛头马面,“对了,小黑和小白呢?”

马面嘴角一抽:“黑无常大人和白无常大人已经到人间去了。”

“是吗?”无忧喃喃自语,“这可是我特地用黄泉水和彼岸花叶精心烹煮的茶,他们居然享受不到这等极品,真是福薄之辈啊……”

要是还没有离开,被你抓壮丁来喝这种能穿肠蚀肚的茶才更福薄好不好!

牛头马面惊恐地齐齐后退:“婆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就十分心有灵犀地一齐自原地消失。

果然真正的艺术总是曲高和寡。无忧笑笑,顺手把被众人抛弃的茶尽数泼进桥下波涛汹涌的忘川里。

上任以来,她往忘川泼了也不知有多少茶了,却也没见那忘川里的凶魂恶鬼少多少。可见她的茶安全检测过关,至少喝不死鬼啊。

闲话聊完,回归正岗。无忧开始笑容可掬地往一只断了四肢的鬼的嘴里灌忘忧茶。

话说回来,其实地府真的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你死的时候是怎么死的,你在地府就是个什么德行,只是没了实体变得虚幻一点罢了。该断四肢的断四肢,该流血的流血,只不过流出来的血也是虚无的而已。

饶是虚无,要是近距离接触的话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好在无忧向来有敬业精神,不过是帮一只浑身淌血的鬼喝茶,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一回她帮一只鬼喝茶,喝着喝着那只鬼的两颗眼珠子突然齐刷刷地落入碗中,碧绿的茶水瞬间就被那虚无的血染成了墨色。她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帮人家把眼珠子捞出来重新安装出厂,再面不改色地把那已经被染成墨色的茶给人灌下去。

终于到了寅时,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振奋精神,把最后一杯茶舀出来,递给眼前这个白衣黑发的女子,笑道:“姑娘,久等了。”

白衣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并不伸手接茶,只定定地看着她。

无忧笑眯眯地回视她。

静默。

还是静默。

良久,还是那白衣少女绷不住了,才幽幽地开口:“我不喝,我真的不想忘记这一世。”

一般柔弱的女人在过奈何桥的时候都会成为刚烈的顽固分子,眼前这只毫无疑问属于此类。

无忧耐心相劝:“姑娘,你还是喝吧。”别再挣扎了。

她的声音哀痛欲绝:“我真的不可以忘记他……我怎么能忘记他?我们约定过的,来生再去寻找彼此!我要记得他,我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此景无忧见得太多,不为所动:“姑娘,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

那白衣女鬼抿紧嘴唇,盯着无忧,死都不肯再多发一言。

无忧无奈摇头。其实她深谙强扭的瓜不甜之道,并不愿多加强迫,无奈职责所在,实在不好就此罢手,只好语重心长地开导她:“姑娘,我观你面相,想来前世过得不甚顺心,世事繁杂,记得可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凄哀地哭起来。当然,只是干号,没眼泪。鬼要是都能流出眼泪了,她不就失业了嘛。

无忧早在静候下班之时,不想那白衣女鬼居然能一秒不顿地耗上半个时辰,眼看远处天色将要泛起鱼肚白,如此加班,实在是挑战她的底线。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想了想,笑道:“你不想喝?”

“是!”

那只女鬼都快哭岔了气,居然还能清晰回话。无忧都被她感动了,高抬贵手放过她:“既然你这样选择的话,那便过去吧。”说着,随手就把那杯茶倒进了奈何桥下那泛着黑气飘着凶魂的忘川之中。

“……啊?”

说话大喘气对心脏的负荷果然很大。无忧揉揉耳朵,偏头道:“你走吧。”

“……”

“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是今天的最后一杯茶了。不好意思,最近客流量太大,我手上也没有存货。”

“……”

“爆发力还真是强大啊。”无忧望着那堪比脱兔奔向轮回门的矫健身影感慨道,“不过这又多了一个重生者,司命星君又有得忙了。”无忧摇摇头,低头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无忧。”忽有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冷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无形威严似崇山峨岭,沉沉地袭过来。

无忧身子一僵,只觉天旋地转,世间万物顿时黯然失色。

真是特大悲剧啊,不是说这位大人修炼出了岔子,把自己玩儿废了吗?是谁造的谣啊?

她的前任及现任主子大驾光临,身为叛徒属下,上司脾气又是如此的难以捉摸,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照大人的脾气,她不是活活被折磨致死,就是死了被鞭至诈尸。

无忧深深地吸了口气,颤巍巍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勉强扬起笑脸,恭敬道:“参见大人。”

他声音冷凝:“真是好久不见啊,无忧。”

如果可以的话,她发誓她真的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无忧干笑道:“是啊,大人,好久不见。”

按他的性格,叛徒被他抓到了是会被砍成十七八块然后再扔到黑暗深渊的吧。现在还没有发火,估计是打算先礼后兵:“为何你此时还在这里?”

说来地府倒还公道,向来都只在夜间处理鬼魂,白天死了的也得等到夜晚才能得以发配。无忧遂回道:“大人,工作刚刚结束,正待回去。”若没有你的突袭查岗,她现在应该早就沐浴完毕,可以开始休息了。

大人却淡淡地转移了话题,明显是不想放人:“听说这些彼岸花都是你种的?你倒是闲得很啊。”

这忘川河堤旁是一片盛开的彼岸花花海,繁茂拥挤,开得绚烂炫目,极是热闹。这儿凑几朵,那儿拥两簇,鬼蜂赶来采蜜,鬼蝶赶来跳舞,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无忧道:“大多时候是我,有时候叫牛头马面小黑小白帮忙照顾一下,可他们实在是笨手笨脚,连这种好养活的花几乎都快被他们养绝了,这些都是后来我又弄活的。”

他不先行处置叛徒,反而若无其事地跟她拉家常,委实令她心惊胆寒,忐忑不安。

宽大的玄色广袖在地府微曦的晨光中翻飞,俊美的男子脸色稍霁,对她招手:“无忧,过来。”

无忧慢吞吞地行至他的身边,做好奇状:“大人有事?”

“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地府?”

这么快就直奔主题,看来注定难逃此劫。无忧叹气:“属下不知。希望大人最好也不要明示。”

无数次惨痛经历早就给了她最简单也最明了的教训—珍爱生命,远离魔君。

“你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的语气像是在赞赏。

好歹也当了他那么久的属下了,在他那种非人类的折磨下,经历过那种血与泪的教训,就是头猪它都能开窍。无忧低头谦虚道:“大人谬奖。”

“主仆这么多年,你对我还这般小心谨慎,客气谦逊,着实令人心寒啊。”他挑高修眉,似笑非笑地盯着无忧。

面对他,没有谁有办法不小心谨慎客气谦逊吧!

无忧十分戒慎:“大人,无忧不敢。只是无忧道行尚浅,法力低微,无法为大人分忧解难,心里实在是愧疚万分。”

新任阎王爷大人显然十分不满意她这打太极一般的回答,冷哼了一声,眼眸一眯,周身气势渐渐沉凝起来。

无忧忙打断他:“大人,这里可是地府,万不可轻易动气。”想了想,她又好心地补充道,“地藏王菩萨还在,惊扰了他老人家可不好。”

虽说都已经沉寂几百年了,就是没坐化估计也差不多了。

阎王爷大人轻抚广袖,冷然道:“无忧,叛徒做多了可是会踢到铁板的。”

这意思明明白白的,你这丫头怎么又和地藏王菩萨扯上关系了?

“大人,苍天可鉴,日月明证,无忧从来都不做叛徒。”无忧举起手信誓旦旦地对大人表忠心,“无忧只是比较随波逐流了一点而已。”

“当日你趁我闭关之时偷跑,还真不是一般的随波逐流,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身为战争的导火索,她果然注定是要被烧毁的啊!

无忧随着沧溟漫步前行,解释道:“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想要在六界之内找到无忧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只是您也知道,无忧向来热爱和平,不忍观望战场上生灵涂炭。”

“那你便叛逃了?”糖衣他收下,炮弹他加倍奉还。

话说得这么绝就伤感情了呀。

无忧摸摸鼻子,笑道:“便是我继续留在魔界,那也只能是给魔界大军拖后腿,断没有助力的。”更何况你那群变态手下个个如狼似虎,天界神仙能留下全尸就不错了。

他冷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自知之明。”

“无忧没用,平日里也是多亏了大人提拔,每次才得以侥幸生还。”

多亏了他的提拔,让她每次在即将完成任务之际都会陷入困境,侥幸才能生还。可这每一次的侥幸,既不是她聪明,亦不是她运气好人品爆发,而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了,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舍得让她这么轻易地去死?

阎王大人微扬下巴,表示对她的奉承很受用。

趁大人还未与她清算,她得赶紧制定出周密的计划。大人健在,跑是跑不掉了,如何保住小命,这是个问题。她想了想,殷勤地从芥子空间里端出一杯茶来:“大人,口渴了吧,请您喝茶。”

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微笑的小脸,定格在她的纤手上。莹白的羊脂玉茶杯盛着青碧的茶水,更衬得那茶水柔润似青玉。阎王大人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以广袖轻掩,一饮而尽。无忧笑笑,开始在心中倒计时。还没有等她数到三下,纤细的脖子就被他寒冷的手指握住,他的声音就近在耳侧:“无忧,一见面就对我用这种把戏,你的胆子倒还真的变大了。”

一点点安眠药而已,请您不要把话说得这么令人误解好不好?

无忧干笑道:“大人真是聪明,记忆力也实在过人,竟然还记得无忧这种小小的无聊爱好。”

可是沧溟笑了笑,一扬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添加了安眠药成分的茶水都给她灌下去了。

就知道要他把茶喝下去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啊,结果是害人不成反害己啊!!!

果然障眼法什么的,最讨厌了!

自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午后明亮灼热的阳光透过叶隙零零碎碎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树叶青草的香气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萦绕在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

无忧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双眸紧闭,悠闲安适地仰面躺着,享受着地府难得一见的日光。

大人没有把她随随便便地扔到哪个乱坟岗,而是好心地把她放到森林里来以示惩罚,她是不是应该守礼地向他表示感谢?只是这森林里有没有妖怪还是很难说。

无忧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手指搭在眼睛上,微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到自叶隙里漏出的湛蓝如洗的晴空。

她身边的草地上有一古卷,其上铁画银钩地写着简洁明了的指示。无忧坐起身,打开来粗略浏览了一遍,双手捂脸,长叹一声复躺下去。

“拿回月陨之森的绿华珠。”

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大人的,却不承想大人竟恶劣到如此地步。

这里居然是月陨之森,也就是妖怪们最大的据点。一到晚上,夜幕拉开,这里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处处硝烟,流血五步,胳膊腿儿乱飞。大妖怪们彼此争夺地盘领土,互相征战;小妖怪们则使出浑身解数,或是给大妖怪们跑跑腿打打杂,或是想在同级的杂碎妖怪之间称个王道个霸什么的。其复杂繁乱、惊险恐怖非其他地方所能媲美的,就是寻常一个上仙来了,一个不小心在这里丢了命也不是奇闻逸事。

大人此番作为,委实有失风度。

“喂,骨头,你还活着吧?”到底人要自立自强,万不可怨天尤人,无忧自挂在腰边的锦囊里掏了半天才费力地挖出一个小小的人头骷髅来,懒懒地问道。一个与此骷髅的体型完全不相符的粗犷声音陡然咆哮起来:“拜您所赐,暂时还死不了!”

无忧堵住耳朵,全然不在意它的以下犯上:“那就好,既然还留着一口气,那就替我带路吧。”

此骷髅被关得太久,早就憋了天大的怨怼,此时听见无忧把它放出来还只是为了带个什么破路,那怨气和怒气便瞬间高涨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无忧点出一脉清辉,让它变回原来的骷髅架子,淡定地看着它张着只剩下洁白牙齿的嘴巴,四处喷火抓狂暴走的样子,精准地捏住它的命门,温和笑道:“骨头,我真的不想把你变成一次性的。”

你这样可恶的笑容再加上这种绵里藏针的话,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在好心地提醒而不是在威胁!

无忧手里握着的骷髅手就开始抖啊抖,抖啊抖。终于,一道耀眼白光闪过,一声巨响在无忧前方不远处炸开。骨头缓慢地把正面扭过去对着无忧,声音僵硬而平板:“主人,非常抱歉,骨头刚才失礼了,请原谅。”无忧打了个哈欠,倦道:“骨头,忘了教你,就算是要发泄,也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啊。”骨头默默地带着闭上眼睛的无忧向前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喂,骨头,你走得这么慢真的没有关系吗?”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忧仍旧闭着眼睛,脸上却扬起了一抹绝对算不上善意的微笑:“你这么慢,天黑之前真的可以找到绿华珠并走出这座森林吗?我值班迟到了倒是小事一桩,倒是你啊……”

“……”这又关它什么事了?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犬妖哦,难道你想被它们当成磨牙的工具?”

“……”

无忧满意地感觉到此骷髅明显飙升的行走速度。说实话,这个人头骷髅引路棒实在是好,安全可靠,健康环保,唯一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就是能让使用它的人的阴森指数直线上升。可是对于一个尽职而有操守的孟婆而言,高一点的阴森指数其实也是必要的吧!

绿华珠乃月陨之森至宝,当然,只是之一。相当幸运的是,看守绿华珠的妖怪和无忧交情莫逆,无须与他兵刃相接。然而相当不幸的却是,此妖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雁过还要拔毛,和他做交易,须得大出血方罢。

罢了罢了,破财消灾,进了月陨之森,入乡随俗即是。

不消多时便找到那妖怪的据点,无忧不满他开出的价码,与他讨价还价一回,又明嘲暗讽唇枪舌剑几番,最终把价钱压低到一株九品青莲加一颗紫金还魂丹。虽还是有些肉痛,却也知道这价格是不能再低的了。近千年以来,她遵纪守法,不偷不抢不受贿,实实在在的良民一只,何况孟婆这一职位没啥实权在手,也实在无甚油水可捞,小金库全靠在魔界时烧杀抢掠得来之物所撑。故她近来的经济状况着实有些窘迫,节约为上,今次一番,小金库空了小半,简直丧病。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拿到绿华珠之后,无忧实在没有办法同他心平气和地叙旧,偕同骨头匆匆离去。

依这件事看,无忧对大人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性命应该暂时能有所保障,无须担心。交任务为上,早些赶回地府,上缴绿华珠,想必大人也无话可说。至于她所付出的那一株九品青莲和一颗紫金还魂丹就自认倒霉,别指望公款报销了,在大人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以物换物这一概念的存在呢。

不知道在古木参天的月陨之森穿行了多久,突然,一阵巨响在无忧近身爆开,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撼动天宇。无忧没回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她向来都不喜欢关心别人的事,更何况眼下这事十有八九还是个麻烦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喂,老太婆……”

袖口忽的一紧,无忧步子一滞,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把目光转向那只死死地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慢吞吞地道:“你死了没有?”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看过去,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小脸,一身张扬绚烂的红色衣袍溅满了鲜血,质地看起来还不错,而且看他这一身仙气纯净,估摸着是哪位上仙家的孩子。

那孩子即便是伤成这样了,依然傲气十足,也不喊救命也不叫一句痛,抿紧了嘴唇瞪着她,一言不发。无忧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想了想,道:“要是你不想说话,就麻烦放一下手,我有要事在身,时间宝贵,谢谢合作。”

少年眼神凶狠地瞪着她,手里还是紧紧地拽着她雪白的袖子。

无忧回视他,耐心劝道:“与其在这里和我磨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躲过追杀你的人呢。”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道噬血的锐光,浑身杀气凛然如刃,声音也是森冷淡漠的:“他们都死了。”那语气仿佛毫不在意,盛大的霸气毫不掩饰的是对强大力量的渴望和对弱小而卑微生命的不屑。

她摸了摸鼻子,讷讷地道:“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不过既然那些人都已经死掉了,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弱,没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喂,老太婆,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少年俊美的小脸上怒火三千丈。

……小鬼,你起码也是个上仙吧,你见过有上仙是流血过多而身亡的吗?

难怪这年头的土匪流寇这般多,连仙界都成了这副德行,原来他们都觉得自己该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实在是世风日下。

无忧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是等你开口求我救你啊。”

少年漂亮清锐的眼睛瞪着她,咬紧牙关,脸色苍白,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

无忧看着他,叹道:“算了,欺负小孩子是要遭天谴的。为何我这么心软!”说着顺手就把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果不其然看到少年微皱的眉头。

这是莫颜的药,莫颜乃是六合八荒间最著名的炼药大师,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出名,药效倒在其次,令他在众多炼药师中独树一帜的是他的恶趣味。将本来没什么味道的药丸加工得令人难以下咽,这就是他的美学。

“这是莫颜的药?”少年咽下口中药丸,脸色稍缓,松开她的衣袖,艰难地起身盘坐在一旁。

啧,果然是上仙家的孩子,真是有见识。

既然吃了药,想来他的性命应该无恙了。无忧笑道:“呐,少年,我可以走了吧?”

少年恨恨地:“看来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啊。”

“你认识我?”随便遇到个人就是她的故人,她可不记得自己交友有这般广泛。

“老太婆……记性果然差!”

老太婆……她想起来了。上次水君家办喜事,她代表地府前去道贺,无奈遇上这小鬼,一口一个老太婆,叫得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未老先衰。偏偏这小鬼还身份不一般,实在不好以下犯上。

“哦……我想起来了。太子殿下您走好,在下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了。骨头,别睡了,上路。”

这小鬼身份不一般,高攀不起,更惹不起。方才她态度着实恶劣,小鬼脾气又孤僻,估计对她的印象不甚美好,还是走为上计。

少年漂亮桀骜的脸微微扭曲:“喂,老太婆,你真的要走啊?”

真是世事沧桑,一转眼自己也被小孩子叫婆婆了……不是我说啊,小鬼,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老太婆的?看起来真的有这么未老先衰吗?再说,五千岁的身体对于神仙而言也不过是少女而已啊你知道吗!

无忧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道:“小太子殿下。”

这样是以牙还牙的挑衅吧。

果然他又面色不善:“我哪里小了?”

无忧见好就收,敛住唇角,神情严肃得活像个老太婆:“对不起,凤王殿下。”

不要用这种“对方死了全家”一般肃穆哀悼的眼神盯着别人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红衣少年脾气相当暴躁。

“当然是真诚的道歉和严肃的自我反思。”她诚恳地解释,“有什么问题吗?”

“……”青涯抿着漂亮的薄唇,默默地把头转向一旁。

无忧想了片刻,问道:“青涯殿下,您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无忧耐心地开导他:“殿下受了伤,不宜在此久留。”少年金色的眼底晃过清锐不羁的光芒,将脸一扬:“就算如此,别人也休想拿我怎么样!”

你要是怎么样了,天帝非疯了不可,怎么可能会让你怎么样。

无忧忍耐地看着他。没关系,她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忍,不过是这种事情而已,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她怎么可能忍不下去。而且对方还是天帝他儿子,太子爷凤王殿下,这样一点点忍耐也是必要的吧。无忧笑道:“青涯殿下,需要无忧去通知一下天帝陛下吗?”

少年不自在地把脸撇开,闷声道:“此等小事,不用惊动父亲。”

“哦。”

“喂,老太婆,你住哪里啊?”听到青涯居高临下的口吻,无忧开始觉得大事不妙。这受了伤的小鬼该不会想到她家里借住吧?

她立刻提高警觉,打太极:“殿下可以叫我无忧。”

“啧,真是麻烦啊老太婆!”少年暴躁地抓抓直垂腰际的如瀑青丝,火气甚大,“带我去你家疗伤。”

到底是谁麻烦呢?这小鬼,命令别人命令惯了,该不会真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吧。无忧为难地敲着手里的人头骷髅引路棒,小心斟酌着字句:“那个,太子殿下,无忧的家里,殿下恐怕去不得。”

果不其然地再次看到青涯奓毛的模样:“为什么?”

“因为沧溟大人现在是地府的阎王爷。”无忧好心地据实相报,还不计前嫌地劝告他。

“你是地府的……”

“……孟婆。”

“他在地府怎么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午后耀眼清澈的阳光轻柔地镀在少年飞扬的眉梢眼角,目光里犹有几分舍我其谁的锋芒,一时间的夺目神采,实在是摄人心魂。可是无忧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泼冷水。他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你打得过他吗?别说你了,就是你的父亲天帝,他能打得过沧溟大人吗?

不过年轻人嘛,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还是很好的。

无忧诚恳而且直率地道:“如果我带您去了地府,沧溟大人一定不会高兴。”大人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少年的口气屈尊纡贵:“他凭什么不高兴?”

无忧实话实说:“因为大人他看天界的人都相当的不顺眼。”

“然后?”

“然后你会重伤。”

青涯大怒:“你敢威胁我?”

“……我不敢威胁太子殿下。”无忧看着他,“可是他敢动手。”

少年冰冷傲慢地打断她:“没事,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即可。”

真是狗咬吕洞宾。无忧懒得再费唇舌,简短地道:“还能动吧?走吧。”想了想,无忧还是把自己手里的引路棒递给了他,“用这个吧,让骨头带着你走,你用不着费力气。”少年白玉般的葱指接过人头骷髅,俊美的脸上全是嫌弃:“没品位的骷髅,没品位名字。”

骨头开始在他的手里抖啊抖,下颏骨都在咔咔作响。无忧觉得,如果可以的话,骨头现在一定很想把青涯一口咬死。侮辱它的名字和长相是骨头的大忌,青涯小殿下现在一定进入了它的黑名单。

无忧笑道:“殿下,人各有志嘛。”

在骨头的引导下,两人倒是在日落之前走出了森林。

远远地就看到地府的入口处立着一个修长的玄色身影,那人负手而立,姿态宛如青松苍柏,回风流雪,自有一番风华。

无忧心头一紧,连连哀叹。大人,无忧到底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情,让您对我如此上心啊!无忧郁闷地问道:“殿下,您要过去吗?”

少年低下头,瀑布般柔顺的青丝垂落下来掩住他的脸,只听得到他略显不耐的声音:“啰唆,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大人乃一界之君,他过去了要行礼,这傲慢的小鬼怎么可能会过去?无忧叮嘱道:“那您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纤细的身影已经几个纵身,灵活地跃了过去。青涯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在原地闭目养神等她归来。

无忧对沧溟施了一礼,道:“大人万安。”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奉上绿华珠,恭敬地呈给大人。

大人展袖一收,打量着她,神色冷峻:“为何此时才归?”口气清冷淡漠,透出凛冽的寒意。

无忧无辜道:“大人,月陨之森的结界幻境之多,您不是不知道吧?况且月陨之森地形本就错综复杂,就算是没有那些障眼法,无忧一个人也未必能走得出来。这回幸亏有骨头在,不然属下现在不定在月陨之森哪棵大树底下长眠呢。”

实在不是她自己妄自菲薄,而是她真的打不过那些大妖怪啊!

哪知沧溟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见他眉头一挑,冷冷地道:“无忧,你真觉得我如此心狠手辣?”

不是她觉得,而是这是事实好不好!

无忧诚惶诚恐:“不是,大人,无忧只是觉得自身法力低微,连月陨之森都无法靠自己走出,实在是无用了些。”

大人冷哼:“你确实是无用。”

无忧讪讪地笑了笑,本来就是事实。

“过来。”

“大人有事?”

沧溟伸出修长晶莹的手指,指尖有着莹莹的朦胧光影,灼热地贴在无忧稍显冰凉的额上,没有丝毫停顿地在她额上勾画起来。繁复的阵纹闪耀着优雅的紫色光芒,最终收指,那阵纹就渐渐地敛去紫光,隐入她的额头。

无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一切正常,没有长什么奇怪的东西。无忧歪了头,好奇问道:“大人,您做了什么?”

沧溟的唇不无恶意地勾起漂亮的弧度:“没什么,一个小小的阵纹罢了。”

他只要一这样笑,就一定、一定、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无忧一阵发毛:“大人,请您如实告诉无忧!”

她不是生命力无穷的小强,真的经不起他三番四次的心血来潮。

沧溟垂眸,目光落在无忧白皙细腻的纤手上,淡淡地道:“你是我的属下,要是真的弱到连月陨之森都走不出的地步,实在是件丢脸的事。”

月陨之森就是寻常上仙也不见得能走出去啊,她走不出去难道就是这般丢脸的事情?大人,您对属下的要求高到这种地步,要那些冤死月陨之森的上仙们情何以堪啊!

“那这阵纹……”

“相当于是一种结界吧,有了它,只要是高级一点的妖魔鬼怪都可以在你身上辨别出我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就等于是拴宠物的项圈?敢情他老人家是把她当小狗在养来着呢。无忧扶额,这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听,技不如人,真是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要受欺压啊!

无忧非常认真地注视着自家上司俊美魅惑的脸,真诚而满怀希望地道:“大人,无忧日后会好好修炼的。”所以您可不可以高抬一下贵手,解除这个对您而言不值一提的小法术?

沧溟选择性无视掉她的暗示:“你怎么把那小鬼带回来了?”

她悻悻地吐出一口气:“那小鬼受伤了,无忧总不能将他独自一人抛在危险重重的月陨之森。”

大人眼睛一眯,低敛危险之色:“你已非天界之人,并无此番义务。更何况……你不觉得,此刻的地府对他而言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吗?”

赤裸裸的威胁啊,无忧为自己和小鬼捏了把冷汗。要是大人真的心情不好打发小鬼的话,她肯定会被连坐,更何况她目前还是戴罪之身,岂敢再去触他霉头!

“可是那小鬼毕竟是天界的皇族太子。”无忧语重心长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虽然并不指望像他这种时常挑衅天界威严的人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果然不为所动,挑了细长的眉,孤傲冷清的目光更添一份霸气,语意间也流露出一份舍我其谁的傲然:“谁的皇土?”

“您的……”

大人一个眼刀飞过来:“那还有何可说?”

她义正词严:“可是大人,六界需要和平!”要是因为这等小事就伤了和气,那影响多不好啊。

眼前的男子眼眸深邃似海:“无忧,你居然还护着天界?”

这是大人对属下忠诚度的突袭检查吗?跟在他身边,警惕性须得堪比国际特务啊。

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魔界了,只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人本是天界之人,大概是被天帝陛下选中了送过来给沧溟大人当侍女用的,由于身体太弱,承受不了魔界乌烟瘴气的魔力,再加上思乡心切,就这样客死异乡,被松鼠无忧捡了个漏。所以说,现在的无忧和天界真的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无忧坦荡一笑:“别的无忧不敢说,但是在这点上,无忧还是敢向大人保证的,无忧早已和天界毫无瓜葛。”

沧溟大人的脸色稍霁,侧过脸负手在漆黑的悬崖峭石上漫不经心地行了两步,低低地“嗯”了一声。

无忧躬身道:“若是大人无事了的话……”

“青涯那小鬼,我允他住下来,不过你最好早日解决,送他归去。”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拜托大人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有歧义而且杀气四溢好不好?

无忧应道:“是。那无忧退下了。”

沧溟的脸隐藏在地府无尽的黑暗中,连声音都似乎要被这黑暗淹没掉,低沉中带着淡漠的寒冷:“下去吧。”无忧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快到青涯那里的时候,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可孤高寒冷的峭壁上已经没有了那道修长傲然的身影。

等了这么久,暴躁的小鬼果然又开始发脾气:“喂,怎么这么久啊老太婆?”

无忧无奈道:“沧溟大人向来对属下要求严格,更何况我还带了你来,他自然要细细地盘问一番。”

青涯眼中写满了鄙视:“他要是对属下要求严格的话,还能留你在身边?”

无忧面色如常,一点都没有生气,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长发及腰的俊美少年:“这也许是大人的恶趣味。”以一个废材来反衬他的光辉形象其实也是必要的吧!

青涯说的也是事实,本来在众属下中就数她最废,体质差,战斗力低下,比起其他人而言实在是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