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敷敷”笑,脚丫子翘了翘,不小心踩到被子,他轻声“哎呀”,床上的镜缓缓睁眼。
一睁眼便能瞧见他最爱的两个人,镜的双眼立刻弯起。
不待他的双手从被褥伸出,宝宝便扑过来,扑到他怀中,亲昵蹭蹭他的脸:“小宝!你醒啦!”
镜将手抽出,抱住他,摸摸他的满头银发。宝宝是前年开始长头发的,还长得格外快,只是,他的头发是银色的。好在变成人后,头发也能变成黑色。宝宝当然喜欢原来的头发,一旦没了外人,立刻便要拆开包包头,将头发变回银色,瞳孔也变作金色与银色。
宝宝长到五岁后,虽还有些肉肉,脸上的轮廓却也愈发分明,他将两位父亲的优点全都集来了。姬泱长得本就清雅,镜虽是孩童性子,也是淡漠雅致的长相,宝宝是他们俩的孩子,又有这样一头银发,他还最喜爱黑色,每每穿上一身黑衣时,愈发显得冷峻,偏他又会奶声奶气地叫他“小宝”,要抱抱,还要朝他们俩撒娇。
又冷又甜又可爱。
镜真是太爱他了。
镜将他抱紧,摸他如银色缎子的头发,轻声温柔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宝宝绝口不提他大清早便去吓人的事,乖乖道:“宝宝去前院给那些举人送礼物了哦,他们很感激我!他们都很喜欢我!”
镜问:“没有吓人吧?”
“没有哦!”
“真的?”镜抬头看姬泱。
姬泱想告状来着,宝宝的小脚丫还搭在他的腿上,踩了踩,姬泱只能再微笑:“宝宝今日很乖。”
“乖。”镜亲了一口他的小胖脸。
“敷敷。”宝宝傻笑,笑着将镜抱得更紧。
镜也在笑,再抬眸,姬泱也静静笑看他。
镜小宝有些不好意思了,昨夜,他们做那事了……就在宝宝睡着不久之后……
哪怕三年已过,镜小宝还是会对这件事很不好意思。他的眼神缓缓往下移,姬泱却倾身过来,遮住他的视线,在他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宝宝直笑,高兴道:“小宝亲宝宝!父王亲小宝!”
姬泱笑着也亲了他一口,一家三口在帐子里闹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彻底出来,用了早膳,便打算出门去接今日回来的路溪。
临出门前,宝宝不愿意把头发变成黑色,噘着嘴说:“银色头□□亮!”
镜心疼他,便拿了顶兔子帽子给他戴上,将一头银发都塞进帽中,这下他乐了。他还叉腰,挺着小肚子,光脚踩在地衣上:“不穿红衣服,穿黑色,我是小黑兔!”
姬泱嘲笑他:“你明明是小黑龙。”
“我是小黑兔!”
姬泱再逗他:“小黑龙。”
宝宝要被他气哭了,皱着一张小脸。
“好了好了,都要乖。”镜伸手,手上多出一套黑色衣服,手快地帮他穿上,腰带上还给他挂了个白玉雕的小兔子,再捏捏宝宝的脸,“小黑兔。”
“嘿嘿。”宝宝这下高兴了,正要蹦出去,又被姬泱拽回来。
姬泱给他们一人脑门上点了个红点,才放他们俩出门。他在府里还有事,实在没空去接路溪。这三年,这父子俩常去茶楼听说书的,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镜牵着宝宝上了马车,宝宝没带老虎,怕吓着人,怀中抱着他的宝贝兔子,马车往城外驶去。路上总有颠簸,宝宝头上的兔子帽子,尾巴与耳朵一晃一晃地,镜看得乐死了,也忍不住笑。
路上,镜指着窗外的风景给他看,跟他说话,很快便到了城门外十里处的小亭子。
这是城外的一处歇脚地方,许多人接外地到来的亲眷时,大多在此等候,亭边还有茶寮,茶寮很热闹,人很多,许多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自是不下马车与人抢地方的。
他们坐在马车上等,据前方报信的说,路溪的车队离此处不过也就一里路了,很近。
车上备了茶点,宝宝说话说累了,放了兔子,抱着茶盏低头喝水。镜小宝将兔子抱在自己怀中,撩开窗帘往外看。
他与宝宝不同,宝宝是人的后代,大多数时候在人间长大,也算是人,对人压根没有兴趣。
他却始终对人最感兴趣,这三年,尽管有了宝宝,他的日子已经十分充盈,他还是没有忘怀他的那些话本,他依然热爱话本。府里的书生也还在,依然给他写话本,他每日都要看的。
只是这三年,写皇子与男鬼的话本,写来写去,也就那些套路。
镜小宝没有看够,那些书生实在是再也写不出来了,差点儿没心力交瘁。
镜小宝体贴他们,便叫他们写些其他的来看,也不尽然都是一点儿波折也不能有的。
书生们得此令,才又再度对写话本这事儿充满激情,如今的话本子反倒是越写越好了,镜小宝也看得很开心。他从前不爱看那些很难过、波折很多的话本子,看了要伤心的。如今他自己过得这样快乐,那便很无所谓了,难过的时候,还有夫君与儿子哄他呢!
他可爱看了,尤其喜爱抱着儿子听姬泱给他念。
他这会儿撩开帘子久久不放,是因为他发现,茶寮里似乎坐着位道士。
应当是道士吧?
他认识的人实在有限,人间真正称得上是道士的人也几乎没有,那些道观里所谓的道士,别看成日穿着道袍,实际都是假的,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偷偷喝酒吃肉。
但他觉得,这应该是个真道士。
这道士也瞧不出年纪,留着一把山羊胡,闭着眼正喝茶,身上蓝色道袍很皱,甚至瞧起来有些破旧,蓝色洗得都泛了白。他身上还背了个褐色的布包,也是破破烂烂的,镜瞄了眼,觉得那包中没准有不少宝物。
他顿时有了些许兴致,没料到人间真的有修士呢。
“小宝?”他看得正出神,宝宝叫他,他低头,宝宝颤颤巍巍抬高手,“小宝喝水!”
“乖宝宝。”镜就着宝宝的手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到一旁,又从芳菲手中接过甜糕,亲手蘸了玫瑰花蜜,放他手中,叫他吃。宝宝抱着甜糕开始啃,镜再往窗外看,却发现,那道士不知为何,似是与人起了冲突。
镜赶紧叫芳菲下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芳菲弄明白了,原来是茶寮里的其他客人,嫌这道士身上臭,不许他坐在茶寮里,要赶他走。
偏道士不仅身上臭,脾气更是臭,桌子一拍便与那些人争吵起来。
茶寮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芳菲带上跟车的几位王府护卫上前将人散开。镜觉着那道士也挺不容易,瞧起来便是生活很拮据的模样,又令芳菲给他一包银子。
此道士自然是那位张天师,他虽是个人,却成日想要修道成仙,成仙还早着呢,偏学上了那等神仙作风,整日里不洗澡。他一路来,姬澜派来护送他的那些人,差点没被他臭晕过去,全都不喜欢他。
况且姬澜唯恐引人注意,也不敢跟那些人说道士到底有多重要,更不说此行目的,他们见张天师跟人起冲突,自是不来帮忙的,只恨不能更热闹些。张天师进去喝茶,他们也去一旁的酒家喝酒。等到瞧见怀王府的护卫,他们更不敢现身了。
芳菲也觉着道士身上臭,闭了自己的嗅觉,走到他面前。
张天师好歹也是有些本事的,他一眼便看出芳菲不是人!
但他的本事,放在芳菲这样有千年道行的妖怪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况且芳菲有镜这样的主子。
芳菲将银子扔给他:“我们公子给的,留着用吧,进城找家客栈吃顿饱饭、洗个热水澡。”
张天师脾气臭,从来不食嗟来之食,这会儿脑袋中想着芳菲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便收了。
芳菲也不多跟他说话,身后,路溪的车队从远处来了。
她转身就上了马车,路溪的马车还未停稳,路溪便从车上跳下来,吓得陪她回来的顾皙脸色都白了,慌忙伸手扶她。她将顾皙一白,避开他的手,笑着便朝镜的马车走来。
三年不见,镜也很兴奋,尤其宝宝又不停念叨“咕咕”。
镜把宝宝的兔子帽子整整好,牵着他的手也下了马车,路溪上来便要抱镜小宝。
宝宝伸手拦在路溪面前,“哎呀!”,路溪低头看他。
宝宝仰头看她,认真道:“咕咕不可以抱小宝哦!”
“为什么呀?”
“只有父王和宝宝可以抱!你抱的话,我们要生气哒!”
路溪笑出声,弯腰与他说话:“你知道我是谁?”
“是咕咕!”
路溪伸手要抱他,可是他太沉了,实在是抱不起来。
宝宝抱住镜小宝的腿直笑,镜也笑弯了眼,对路溪道:“上我的马车吧,我们先回家去,路上风尘多。”
“好!”
还不待芳菲扶路溪上马车,顾皙先伸手过来了,镜小宝纳闷地回头看顾皙,“咳”,顾皙收回手。路溪朝天翻白眼,扶着芳菲的手上了马车,镜小宝与宝宝也上了车,两队车马并成一队,即刻便回王府。
不过路边插曲,百姓也不敢妄自猜测那些人到底是谁,又与王府是什么关系,略说几句便罢了。
他们的车队走远,张天师从路边大树后头现出身形。
他双眼放光地盯着镜小宝与宝宝所在的那辆马车,若是说他能猜测那个粉色衫子的小娘子兴许是个女妖怪,那位公子与孩童,他可真是一点儿也猜不出来!甚至不敢猜!
他活了这么多年,修道又这么多年,是真没想到,就在他踩着的这片土地上,真的有这样的存在!那些绝不是人!绝不是!
那些护送他来的人喝多了酒,没人顾得上他。
张天师索性用芳菲给的银子雇了匹马,缀在他们后头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