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那个冷酷刻薄、神采飞扬的人,判若两人。
他知道刚才的所作所为很过分,与寒祁说清楚,免得他再祸及无辜是初衷,可控制不住的情绪爆发,最终演变成恃爱行凶的报复。
快意是一时的,此时冷静下来,他对刚才的自己产生深深的厌弃。
可是,一旦他想到计燃的左肩被栖霜刺断经脉,左手等于废了,所有厌弃被自责愧疚掩盖。
纵览这一年来,他没能让计燃在修道上有任何长进,反而让他带来无妄之灾,他有什么资格再当他的师父。
即使计燃不提,他也该有自知之明。
计燃肩膀上的伤口痊愈之时,便是辞行的时候。
先前已有数名修士被抽干灵力,曝尸荒野,泗水城中各地修士往来不绝,邪物此举当算得上非常横行无忌。
城中百姓终日人心惶惶,唯恐被祸及,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泗水城太守程峤体察民情,认为兹事体大,将此事禀告到计燃处。泗水城是计燃的封地,计燃二话不说,将自家师父举荐了出去。
林轻舟答应了。
计燃养伤期间,他反正也无他事,就当临走前为计燃做最后一件事。
泗水城太守程峤知道林轻舟是计燃的师父,但计燃一年以来修道无所长进有目共睹,他从心底把林轻舟看成沽名钓誉、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
信不过林轻舟,又碍于计燃的命令,程峤便又请了几位各派宗门的修士,与林轻舟一同协力除邪。
林轻舟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到府邸与其他几位修士会合,一路上程峤除了必要的客套话,维持表明的礼貌涵养外,不多说一句话。
林轻舟神经不算迟钝,察觉出了其中不喜的意味。
两人不尴不尬地一路无话。
不过,程峤虽然瞧不上林轻舟这样的神棍,但是却不会拿脸色给他看,抵达太守府后,态度如常地令下属梁都尉将他带去偏厅与诸位仙长谋事会合。
曲曲折折的长廊外,风吹柳条微动,嘶嘶蝉鸣传来。
林轻舟走在通往偏厅的走廊上,聒噪蝉鸣外,还隐隐约约听见偏厅里传来几声谈话声。
其中有一个声音还似曾相识。
他走至偏厅门口,看清屋内的人,一时微愕。
殷昔白竟然在。
屋内有四个人,或站或坐。
殷昔白与其他两名修士正坐在一张桌上说话,那两名修士其中一个与殷昔白师出同门,出自离山宫。另外一个面生,在仙剑盛会上似乎没见过。
还有一个人,背朝门外而立,在鉴赏偏厅墙上挂着的几幅画。
那三个人似乎正聊得投机,欢颜笑语。
望见林轻舟的一瞬间,殷昔白眼中涌现不可置信与滔天恨意,脸上的笑意消退得一干二净。
其他两人虽不知为何,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劲,一时住了口。
梁都尉将人带到此地,便自行离去,留下几个人自行商议除邪事宜。
林轻舟的相貌与之前只有七分相似,他仿佛没看见殷昔白难看的脸色,只淡定自若地地自称是泗水城中的散修,名为覃昼。
修真界皆知林轻舟已经亡故,殷昔白又见他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脸上神色才和缓几分,邀林轻舟入座。
所有人都到齐,那个一直背对门口鉴赏字画、沉默不语的人也入座。
那人背负长剑,衣饰朴素,长相平凡无奇,右脸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看起来甚是瘆人。
他所坐的位置,刚好与林轻舟与殷昔白相邻。殷昔白面上没有显露什么,身体却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挪。
几人先是自报家门。
离山宫的殷昔白,陆刃弋,莲华剑宗的杨殊,还有那个人,斛卞宗的戚函。
轮到戚函报出宗派时,一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殷昔白连眼珠子都没往他身上瞟一下。
林轻舟倒是不在意这些,但也仅仅礼貌性地朝他一笑,算是打招呼。
戚函望见他脸上的笑意,却愣了一瞬。
五人一番商量过后,决定在泗水城中布一个大阵。
阵眼在太守府内,只要泗水城内有邪物活动,散发出煞气,邪气,魔气,便会触动阵法,阵眼会有所感应,指示出邪物现身的位置。
布好阵法后,几人在太守府内坐着静候。
不过半日,阵眼处便有了反应。
五个人循着阵眼指示而去,赶到一处废弃的宅邸内。
不料,几人刚走进宅邸,便踏进庭院中的一个阵法中,四周光流急转,掉进冰天雪地的幻境中。
白雪簌簌落下,天地之间是素白覆盖的莽莽苍林,一望无际。
所有人穿的都是夏衣,一时冻得冷瑟,想用仙法驱寒护体,却惊恐地发现,阵法会消灵,所有人都失去了灵力。
林轻舟冻得抱紧双肩,蓦地肩上一暖,转头见是戚函脱了一件外裳套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