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蓬山寻仙案03(2 / 2)

墨道长的拂尘 龙曜 722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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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衣领,这是道长心情愉悦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方才宫九和道长,聊到了什么让道长高兴的事情了吗?

楚留香带着淡淡的疑惑扫视着墨麒和宫九,被宫九冷厉的眼神瞪了一眼后,识时趣地飞快转回头去。

宫九并不高兴地环抱起手臂,因为他原本不打算理睬墨麒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搁浅了。

李光寒饶有兴致地看完宫九和墨麒的争执,待墨麒吃完了药,才在宫九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中,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又灌了一杯热水后,看向提审室中央跪着的四人。

“说罢,你们为什么要偷渡白云城?”李光寒冷冽的声音灌入了四个大汉的耳中。

“李、李将军,这是误会,误会啊!”

若是唐远道也在这里,他大概就能很快分辨出,这个大汉的声音,和先前他在江山醉听到的楼下客房争执声完全相同。

领头的那个汉子,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光寒,咽了口口水道:“我和我兄弟,不、不是要去白云城,是我们的船遇上了风浪,为了避开风浪,我们才不得不转到去白云城的航向的……”

领头大汉大呼小叫地喊冤:“是真的啊!我们当真不是要去白云城!”

李光寒冷冷地道:“放屁。”

那汉子被李光寒这句噎了一下,慌张地跪直起身:“真的,我发誓,真是这样的!没有半句谎言!”

李光寒:“从满里出南海,要么去琉璃,要么去白云城。你船上的物资根本不够支撑到去琉璃的,却恰好够用到白云城。”

胡铁花忍不住撇撇嘴。他小声和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姬冰雁嘀咕:“咱们还什么东西都没带呢。”

道长那竹筏划的,简直了。难怪和楚留香再去买船的时候,楚留香非不肯买艘结实的大船,一定就要买那个小小的竹筏。

李光寒的话停顿了一下,往胡铁花的方向飘来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了,九公子,你说你要审问这群人,你可审过了?他们是怎么去的白云城?什么时候去的?去白云城所为何事?”

一直被李光寒无视的楚留香道:“我们划竹筏去的白云城,就在昨天你抓我们的当天去的,道长去白云城是为了帮徒弟领略剑意,我们……我们就是跟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楚留香说到自己和小胡、姬冰雁为何要跟去的时候,声音忍不住虚了一下。

他们这目的说的,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侠以武犯禁”的味道——当然,这是按李将军的标准衡量的。

李光寒的脸色果然不大好看,他的目光掠过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最终落到了墨麒身上:“那个小孩,是你的徒弟?”

墨麒知道,李光寒讲的是唐远道,于是微微颔首。

李光寒:“你带他去白云城,是为了让他领略剑意?”

墨麒继续默然颔首。

李光寒并不愧疚地道:“满里禁航白云城,你私自出航,就是犯禁。受此重伤,无怨他人。”

墨麒没看宫九和胡铁花等人皱起的眉毛,反倒是颇为认同地点头认下了。

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认为李光寒说的没错。

姬冰雁却忍不住这口气,他如今可还呆在轮椅上呢,一双腿都像是在被刀子剜肉似的:“那也不必上来一声不吭,就用□□打我们?恕我直言,我们还罪不当死吧?”

姬冰雁在同众人来之前,好歹也是查过禁航令的,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犯了令被抓住的人所受惩罚只是监狱中呆到禁航令解除而已,甚至连罚金都不需要交,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同楚留香他们一块乱窜?

“那是对我南海那些普通渔民的。他们中有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出海,和你们又不同,自然不能罚的太严。”李光寒好笑地哼了一声:“而且,不用□□,能治得住你们?能治得住白云城做乱的那些江湖人?你以为白云城那些没敢探头的家伙们,是被什么东西打服的?”

“李将军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江湖人似的。”楚留香试探地道。

李光寒随口答道:“确实不是。我的枪法,是我家祖传的。我家世代从军,从未涉足过江湖。”

胡铁花咂咂嘴:“难怪,我就说,怎么会有江湖人一听老臭虫的名号还能下得了这个手,看到道长的浮沉银雪还有胆量开火的。”

这算不算误打误撞?那个拿着火筒的小兵,可算是一发□□就打赢了如今的江湖第二。

李光寒意识过来,这些江湖人分明是在互相打着掩护,明地里乱无章法的闲聊,暗地里实则是在套他话。

他皱了皱眉,不打算再和楚留香他们废话,转回头,继续审问那四个壮汉:“你们继续说。谁能跟本将军解释解释,以你们的物资存货,你们四个出航,到底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四个被枷锁绑在一块的汉子,互相苦着脸对望了一会,领头的那个人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确实不是要去琉球,”他一看李光寒的脸色,立马慌声道,“但也不是去白云城!”

“我们、我们是想去寻蓬山仙人……”领头大汉虚虚地慢慢放低了声音。

李光寒:“……”

李光寒:“你说什么。”

领头大汉还真当李光寒是没听清,于是挺直腰杆,愣头愣脑地放大声音喊:“我们是想去寻蓬山仙人的!!”

李光寒:“……”他被大汉如雷贯耳的吼声震了震,过了一会才说了句,“可笑。”

领头大汉急了:“是真的!蓬山仙人是存在的!”他的眼睛在提审室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惊喜地落在穿着道袍、持着拂尘的墨麒身上,“这位道长,你肯定是相信的对不对?”

墨麒:“无稽之谈。”

领头大汉气急,脸红脖子粗地指责墨麒:“怎么你这个道士一点信仰都没有!我可是有蓬山仙人当真存在的证据的!”

“对啊对啊,我们有的!”

“我们也不傻……”

剩下的三人也很不服气地应和起来。

胡铁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都相信“蓬山仙人”这种故事了,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傻的。

李光寒举起案桌上的醒木一敲,压下了四人的吵嚷声,他指了指领头大汉:“你继续说,你有什么证据?”

他随意看了眼靠放在身侧的□□:“如实招来,你们不会想知道,一个人身上究竟要戳多少个窟窿才能被活活痛死的。”

领头大汉的心哇凉哇凉:别说多少个窟窿了,就是半个窟窿他也不想被戳啊!

他缩了缩脖子,心惊胆战地老实交代道:“我们原本不是南海的人,我们是从金陵来的。”

“半年前,我在金陵的酒楼结交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酒兴浓时,这位王公子和我说,大富大贵算得了什么,他已经寻得了一个好路子,若是能成功,别说什么大富大贵了,就是长生不老、与天同寿也不是不可能。”

领头大汉吞了口口水:“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他说的特像有那么一回事,后来那个王公子就跟我说,他决意已定,准备第二日就出发去南海寻找蓬山仙人,求仙人点化他。”

“他还跟我说,如果仙人点化成功,他就会托身一根木杖为假尸,让那木杖化作他的模样,遨游南海,自己则和蓬山仙人一同离去,登上天庭去当仙人。这可是少有人知的升仙捷途!”

李光寒眯起眼睛。

领头大汉:“他刚离开那会儿,我也没当回事,还是带着兄弟们照常继续做生意。岂料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皮草生意连连亏本,现在各个家里都债台高筑……我就想起了王公子的话。我想,他应该没必要骗我吧?于是,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满里。”

“我四处打探了一下,果真听闻南海有许多人被蓬山仙人点化成功,尸解之后,尸体安详而仙风道骨,不会浮肿便能浮于海面之上……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成功了。”领头大汉直瞪眼睛,“这不就说明,王公子说的是真的了吗!”

姬冰雁看着领头大汉深信不疑的模样,呵呵了两声:“这到底哪来的傻子。”

王公子这分明就是被杀后弃尸海上,这领头大汉不仅不想着赶紧报官,居然还能真跑去相信什么“蓬山仙人”的传说,简直可笑!

李光寒:“你将这位王公子告诉你的,关于如何寻找蓬山仙人的话细细说来。”

领头大汉绞尽脑汁地回忆:“他也没说多少……就是说,蓬山仙人虽是在满里,却极为难寻,想在满里城内寻见他,便如大海捞针,极为困难。”

“但蓬山仙人每每点化了人后,都会送那被点化之人尸解升仙后,以木杖化作的假尸遨游南海,而且为了不打扰渔人白日的劳作,送假尸都会在晚上来做。因此,要寻这蓬山仙人,与其在满里城没头没脑的一通瞎找,倒不如每晚夜深人静后,启程去南海之上,等待要来送假尸的仙人。”

姬冰雁的嘲讽简直就要从话语间溢出来了:“哪家仙人会天天没事干,晚上跑去南海倒尸体?还不打扰渔人白日劳作……只怕是他白日不好现身,容易被人抓住,露出马脚,才选择在晚上弃尸的吧!”

领头大汉怒目圆瞪,坚持维护蓬山仙人的仙格:“你休要胡说,这皆是神仙体贴,眷顾百姓!”

姬冰雁懒得再说,闭上眼靠在轮椅上休息。

楚留香蹙起眉头道:“你方才,是不是说那王公子是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

领头大汉疑惑点头:“是啊!可有钱了!我们吃酒的时候,他一出手就包下了一整层酒楼!那可是金陵的酒楼啊!”

在止痛药的效用下,思路已经不由自主顺着领头大汉的话走的墨麒,不由地用他迟钝下来的脑子思量着,包一层酒楼到底需要多少钱,不过在他的脑子开始数一只宫九,两只宫九之前,他放弃了这项活动。

金陵也有江山醉,他包他自己的酒楼,一个铜板也不用花。墨麒用迟钝的大脑,肯定地得出结论。

楚留香语速飞快:“既是如此,他必定出身名门亦或是富商大贾,为何他身死,家中却无人报案?他可曾说过自己是哪一家的人?”

领头大汉哑然:“……我不知,他没有说过。”

宫九看了他一眼:“那位王公子都为了宴请你包下一整层酒楼了,你却连他是哪家人都不知道?”

四个绑在一块儿的汉子异口同声:“英雄不问出处!”

众人:“…………”

胡铁花诚恳对李光寒道:“我觉得就以这四个傻子的智商,说他们是为了去白云城捣乱的,真不大可能。”

李光寒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他有些厌烦的拍了下醒木:“那你可知,那位王公子究竟是从何得知这‘升仙捷径’的?”

领头大汉傻了吧唧摇头:“不知。”

李光寒:“……你知道什么。”

领头大汉一脸委屈:“我确实什么都不知啊!”

李光寒正面迎对了方脸汉子满脸委屈的模样,本就有些暗痛的脑子顿时一阵眩晕:“……把他们给我关回去!让画师过来,把他们见的那个‘王公子’的画像画出来。”

一旁的小兵立即上前,将四个傻子提溜走了。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对李光寒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光寒面无表情地去摸自己放在身侧的□□。

楚留香顿感背后凉飕飕。

李光寒:“不可。”他慢慢站起身,将□□背回身后,冷淡道,“我放你们出来,是因为太平王世子保你们,却不是我信你们。劝你们快些离开南海,莫要再插手南海之事。”

说罢,他便和楚留香擦肩而过,领着自己的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铁花看了看人去屋空的提审室:“老臭虫,你想和李光寒说什么?”

姬冰雁不无嘲讽地睨了楚留香一眼,心情依旧不愉快。

楚留香尴尬地摸摸鼻子:“我本准备问,满里现在到处都在谣传他被‘仙人’拘走的故事,这故事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他被拘走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胡铁花一拍大腿:“对啊!我都忘了,他也被那个‘蓬山仙人’拘走过!”他激动了一下后,又迟疑起来,“可……看李将军的样子,他似乎不大可能将这事告诉我们……”

楚留香望向宫九:“世子能否问问他?”

宫九皮笑肉不笑:“否。”

他凭何要帮楚留香做这种事?

楚留香叹息:“好罢,那再等等。”

雀翎的信应当已经送到,包相的手令很快就能传来,到时,他们便能直接问李将军了。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先把不听话、非要跟来听审的道长给送回屋去。

楚留香皱着眉头看墨麒已经有些发散的眼神,都不确定这一场审听下来,墨麒可有听进去什么东西。

他和胡铁花默契地一同上前,一人一边,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墨麒:“走,回去休息。”

冷汗已经湿透了墨麒的衣衫。即便是汗水不会影响药效,但带来的疼痛感却半点不会少,再加上伤口最初并未得到最及时的治疗,墨麒已开始发烧,此时的状态糟糕透顶。

他近乎是凭本能在行动。在被楚留香和胡铁花扶住手臂的时候,墨麒立即做了个平日绝不会做的反应——他坚决又嫌弃地把两人甩开了。

墨麒低声咕哝了句:“烦。”

汗湿的衣服沾在身上,本就极不舒服,楚留香和胡铁花一挨过来,扶住他的手臂,手臂上的衣服被扯住,顿时更让他觉得皮肤被汗湿的衣服弄得极为刺痒了。

他甩开惊到了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后,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往前踉跄了几步,被堆放在地上的铁链一绊,顿时失去平衡,往前摔去。

宫九听闻身后异动,才一回首,背后就突然压下一个沉重滚烫的身体:“你怎——你发烧了?”

宫九想保持的距离,顿时被这一摔和墨麒异常滚烫的身体撞飞了。

众人纷纷回头,就瞧见宫九握着墨麒手腕子,而墨麒则昏昏沉沉、踉踉跄跄直往宫九身上倚的模样。

楚留香:“……”

胡铁花:“……”

不是,道长。

刚刚还嫌弃我们烦呢,怎么这会就使劲往人九公子身上黏了?

你倒是撒开九公子啊?

宫九反手抓住墨麒的肩膀,才把墨麒往外推了一点,就被墨麒又强行挤回来了:“……”

墨麒迷迷糊糊把自己的脑袋往面前的一团雪白中一栽,左右蹭蹭,皱眉不满:……毛毛呢。

毛毛不见了。墨麒失望地把下巴搁进宫九肩窝,深吸了好几口气。

……奇怪,华雪池里的雪狐不仅秃了,而且还换了皂角?以为自己正在吸雪狐的墨麒迟钝地想。

墨麒不甘心地又深吸了几下。

……新皂角还可以,挺香的。下次就叫人送这种皂角来。

墨麒把自己埋在雪狐的肚皮里,枕着不动了。

被墨麒整个死死黏住、肩窝被墨麒下巴咯得慌的宫九:“…………”

他还真没想过,墨麒发个烧居然能这么黏人?挨挨蹭蹭的,还会撒娇?

宫九原本还阴云密布的心情,顿时被太阳悄悄揭开了一角。

这种重新站到强势的一方,仿佛掌握着墨麒命运的感觉,令宫九终于愉悦起来。

在这种愉悦感觉的主导下,宫九甚至半推半就地把墨麒推到背后,反手背起来了:“也就是有我在吧,不然你怎么办?”

仿佛是空气的胡、楚、姬:“…………”

我们,可能并不存在。

满肚子话却一句也不敢说出口的三个人,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脚步不停,直往地牢外走,头也不敢回,就怕看见宫九背人的模样后会被宫九灭口之类的……

“等下!”楚留香突然道,“嘶!”

紧张之下,他忘记了自己右臂已经受伤,本能地挥了一下右手。

众人立即止住脚步,在楚留香噤声的手势下悄然屏住呼吸,绷紧身体戒备。

前方拐弯处的通道里,连续出现了几声沉闷的人体倒地声音。

地牢铁台上摇摇晃晃的烛火,明明灭灭。

下一秒,噗嗤一声,诡异地熄灭了。

烛绳上飘起一缕细细的、断断续续的白烟。

小小的铁窗泄进的月光,映照出来人的身影。

一个侏儒一般矮小的东西,正佝偻着身子,从拐弯处,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走来。

那缩成一团的影子,映在地牢黑色潮湿的墙面上,铺出一片诡谲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