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显然还残存意识，甚至还客客气气道了歉：“对不起，对不起。”
只是这声音——有点耳熟。
程叶矮身，从下面看了好半天，这才敢认：“飞姚？”自从佟陆说他来处理，程叶已经很长时间没关注渣男和白莲花了。
毕竟他的生活太过惬意和充实，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尤其是这种——脏东西！
乍一看见还有点懵逼，程叶下意识抓了抓佟陆的胳膊，往他怀里躲了躲。
佟陆显然非常受用，但好心情也没抑制住对突然出现的白飞姚的厌恶，他甚至想拉着程叶当场离开。
倒是程叶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和他视线平齐：“飞姚，你怎么在这？还穿的，穿的如此，如此清凉？”
程叶说的委婉，但白飞姚明显听出了嘲讽之意。
白飞姚喝醉了，他盯着程叶看了好半晌，冷笑两声，食指戳向程叶的肩膀：“呦，这不是程叶吗？我们那个从小就拿到幸运星的程叶！”他说着打了个嗝，一股浓郁的酒臭味扑面而来，差点熏吐了程叶。
还有——
从小拿到幸运星？
还会辗转在大大小小的孤儿院吗？
程叶简直笑不出来，他的命运是在他大学毕业那一刻才被修改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除了各所大学的报告厅就是在去往各所大学报告厅的公交车上，千辛万苦成功在设计界拔尖的设计公司任职之后改变的。
其中的艰辛困难程叶不打算说出来，反正白飞姚也不会信。
在白飞姚的眼里，自己就是拿到了幸运星的幸运儿呗。
“干什么你！”佟陆一把甩开白飞姚逾越的手。
“啊——”脑袋撞在一旁的木质装饰品上，尤其响亮的碰撞声，白飞姚尖叫一声，引来一道油腻轻浮的质问声，“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佟先生？”循声望去，程叶先在转角看到一个还在上下颤抖的肚腩，紧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过来。
刚才的恶心感更剧烈了。
程叶扭头想吐的时候，视线划过白飞姚的脸，不期然对上他瑟缩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恐怕就是白飞姚新找的靠山了。
真不愧是靠山，十分的——壮硕，还有些油腻，比长了青苔还要滑腻，他下意识看向佟陆洗眼睛，这才勉强打消胃里翻滚的恶心感。
“您怎么会在这里？这位是——”油腻老男人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程叶的脸上了，看的程叶后背鸡皮疙瘩犹如雨后春笋，大片大片地冒出来。
“未婚夫。”佟陆凌厉的视线剜过老男人，搂着程叶的肩膀宣告主权，隔绝下流的视线。
老男人一个哆嗦，嘴角的淫笑倏地收敛，换上非常狗腿的谄笑：“原来是程先生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圈子里早就知道千亿科技有一位从未露过面的“老板娘”，并且大家都知道这位老板娘的特殊性。
他是个男人，是得到过佟陆亲口证实的。
正因为如此，除了各家名媛大小姐，还有不少小少爷千方百计地接近佟陆，企图和那位“老板娘”一起分享佟陆。
毕竟，佟陆的一根小手指就能让他们满足并且过得非常好。
只可惜，无数的莺莺燕燕也挡不住一个不知是臆想出来的还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反正就是从未出现在大众眼前的空荡荡的一个名字。
程叶歪了歪脑袋，往佟陆怀里缩了缩，不是很想跟恶心源头搭话，他怕一个没忍住当场吐出来，那可真是太失礼了。
当然，就算他愿意，佟陆也不会允许他和老男人有任何接触的。
佟陆眯着眼睛看老男人，又看了一眼几乎要将自己缩在墙角花瓶里的白飞姚，点头道：“做的挺好，周末有空吗，我想我的秘书应该想跟贵公司谈下关于当下最时兴的搜索引擎的合作，当然，是在贵公司让利0.3%的基础上。”
“当然当然。”老男人狂喜。他根本不指望这笔生意赚钱，他只想尽快和千亿科技搭上线，提高自己公司的逼格罢了。
这个项目非常简单，就算交给名不见经传，更甚至是刚刚注册的小公司都能完成，角逐的公司数不胜数，真不敢相信他特殊的爱好竟然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的好处。
老男人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程叶：“……”他还不想知道刚才他们都吃了些什么。
一旁极力缩小存在感，但竖起耳朵认真听他们在说什么的白飞姚脸色煞白。
听了这么好一会，该听的不该听的尽数收在耳朵里，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话犹如大锤，重击在白飞姚的心上，他眼前陡然发黑，喝下去的酒海啸一般地翻腾，似是要将他彻底吞噬似的。
“程叶！”白飞姚忽然暴起，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叶，“是你，你卖了那套房子让我没有地方住，又让他……他、恰好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你？是你，你设计了我？你……”他从未想过程叶会这么对自己！他从未想过程叶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即便他差点害死程叶，即便他内心里也猜到程叶对他有怨言，恨他，但白飞姚仍旧不敢相信程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陷害他！
面对他的质问，程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是什么。
他倒不是想否认，只是——
看着白飞姚脸上露出和当初自己知道实情后相似的表情，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还是爽！莫名的爽！
程叶歪了歪脑袋，缓缓点点头，承认了。
白飞姚表情一顿，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一点狡辩都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肮脏的小动作。
“你恨我？”白飞姚向后退了两步，不愿接受现实地摇了摇头。
程叶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嗯，我恨你，就像是你讨厌我一样憎恶你。”
“讨厌你，程叶，你觉得我讨厌你？”
“不是吗？”
“就因为我勾搭了简康？”
“不，飞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程叶非常冷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腔一下一下的震动声，“不是因为简康，从来都不关他任何事，简康对于我来说，只是救命之恩！”
“叶子……”听见佟陆弱弱的抗议声，程叶耸了耸肩膀，“好吧，现在连救命之恩都没有了，还要加上欺骗！重点是他根本不重要，一直不重要，是你，飞姚，我恨得，是你！”
“白飞姚，你背叛了我，你本来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在我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计划多少药能迷晕我？计划多少个老板喜欢我这个类型？计划我能为你换来什么？！”
程叶摇摇头：“飞姚，白飞姚，我程叶自问对你不薄，免费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就因为那可笑的嫉妒心？”
“可笑？程叶，是不是我的人生在你眼里就只称得上‘可笑’两个字？是呀，我是挺可笑的，筹划那么多次想毁了你，可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插曲功亏一篑，甚至、甚至——”甚至还赔上了自己，程叶，你还真是上天都在庇佑啊！
否则他才不会想到勾引简康，也不会在恶心油腻的大老板提出交易的时候迅速答应下来。
还不是因为他早就不干净了。
堕落一次，和两次三次有什么差别吗？
“程叶，凭什么你运气这么好，老天爷都在眷顾你，凭什么……朋友？！狗屁朋友！收起你假惺惺的姿态吧，你跟我交朋友不就是在我这种可怜虫身上寻找优越感吗，程叶，看到现在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是不是特开心，你是不是特满足？”
原本就没奢求白飞姚会在“临死”前对自己心存愧疚的程叶看着白飞姚眼底浓稠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心彻底冷了下来，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飞姚，原来他恨自己都已经到了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程度……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认为会从年少走到耄耋，即便走到了墓地也要做邻居经常串门的好朋友，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佟陆明显感受到程叶的心境变化，不着痕迹紧紧握住他的手。
程叶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上他鼓励自己的眼神，不由自主勾了勾唇角。
看到他竟然还笑的出来，再看他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视线转到折磨了自己数个月的胖子身上，白飞姚眼睛里的红血丝都要蔓延出来！
他恨得牙痒痒，随手抓起一旁柜子上的玻璃花瓶冲着程叶投掷过去。
程叶一愣，完全没想到他胆敢公然行凶，急忙想要躲开，眼前投下一大片巨大的黑影。
佟陆横跨一步挡在程叶的前面，一抬手打掉飞过来的花瓶。
划拉——迸溅的陶瓷碎片在地上四溅，但程叶一点都没被波及到，反而是投掷花瓶的白飞姚被反噬了个正着，赶忙向后一跳慌乱躲避。
“开心？满足？”程叶眉头皱了皱，但转瞬间就松了下来，“是呀，非常开心非常满足！”
其实白飞姚根本不是想听自己说什么，而是他想听自己说这几句话证明自己的内心和他想的一样黑暗罢了。
听见程叶冷淡的语气，白飞姚心头一跳，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显然他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白飞姚向前爬了两步，无神干瘪的眼睛很快就泛起水雾，虚虚冲着程叶伸出手，也不知是求饶还是如何，竟然示弱起来：“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看不惯简康罢了，我讨厌他，也讨厌逐渐把原本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分出一部分在他身上的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你竟然在考虑是不是要接受他，叶子，你说过的，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只有我们，我们两个人！”
“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你看不出来，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根本不是好人！”
佟陆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就连程叶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急忙看向佟陆，话却是冲着白飞姚说的，语气夹杂着莫名其妙：“我是说过咱俩不会分开，但什么时候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白飞姚，我当你是朋友，可你不是照样陷害我，想我死？！”
白飞姚泪眼雾蒙地抓着程叶的裤脚，歇斯底里喊道：“程叶，我什么时候想你死？！我只是，只是不想你那么耀眼，明明我们都是一路人，明明说好的要陪着我的，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向前走，程叶，你是不是打算甩掉我了！就算你要甩掉我，简康，他凭什么？！他就是个人渣，他凭什么要你考虑，他看上的根本是你的钱，是你的前途……”
佟陆越听越不对劲，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变得恼怒，他果然猜的没错，留下这人就是个祸害！
怒气直达天灵盖的佟陆一脚踩中白飞姚的手腕，迫使他松开程叶的裤子。
白飞姚竟然是个有韧性的，疼的额头冒汗也不愿意松开。
佟陆的脸色更是漆黑犹如锅底，脚尖使劲碾了碾，一把拉过程叶：“我们走！”早知道就听叶子的，在家自己做饭吃了。
哪里遇得到这糟心事，平生这些事端。
程叶被佟陆强搂着往包厢走，边走边回头，对上白飞姚一双沉重但却又不知期盼着什么的眼眸，下意识转过头不忍再看：“佟陆，你说……”
“不管怎样，他都是在伤害你。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忍心这么伤害他的。”佟陆紧紧抓着程叶的胳膊，“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叶子，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更甚至言语上的都不会。”
“嗯。”是呀。
看着佟陆坚定的眼神，程叶忽然就释然了。
既然都已经决定放下了，管他初衷是什么，都跟自己无关不是吗。
他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人都要是向前看的。
程叶挽着佟陆的手，甜甜一笑：“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去荷兰？什么时候买机票？”
趴在地上的白飞姚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背影，眼泪顺着眼尾无声地滑落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程叶，永永远远失去了好朋友，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