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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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鹿天山脚下,姜姚坐在石头上听孟长青说完了这长长的一段往事。彼时风轻云淡, 天高鸟飞, 山林中不闻另外的声响, 只有孟长青在说着话,言语间感觉那都是不知过去多少年的往事了。

“那玉阳子最后死了吗?”姜姚刚问了句,他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道嗤笑声。

“死了,我杀的。”

孟长青与姜姚一起回头看去,吕仙朝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眼神懒洋洋的。

姜姚道:“你杀的?”

吕仙朝随意地坐了, 道:“是他找死在先。他喊了一大群人来北地说是要替天行道, 我赏了他们面子, 就按道门决斗的规矩来,我说, 三日后天姥山山顶我等他们,这三天他们考虑好,一旦来了不是我死就是他们死。”吕仙朝似笑非笑的,“他们偏不信啊非要找死。”

天姥山正邪一战,上山的修士一个都没下来,血染红了碧云峰每一步山阶,吕仙朝一战成名, 那年他刚刚满十五岁。

姜姚惊诧地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怎么,害怕了?”

姜姚望着眼前这个笑得轻松的年轻人,一下子不能确定这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你要是真的这么厉害, 那你后来怎么差点死了?”

吕仙朝扯了下自己脖子上挂的道巾,幽幽道:“魔头也是人,谁没个失手的时候。”

自从玄武百字碑一役后,孟长青再没出现在道门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吕仙朝。时代变了,对手变了,道门修士替天行道的难度从困难拔高到了地狱。天姥山一役震惊天下,长白宗接过了剿灭邪修的大旗,抄杀了一大波追随吕仙朝的妖魔,吕仙朝的反应也很直截了当,他亲自来到了真武山,血洗了整个长白宗,长白宗元气大伤,自此开始走了下坡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道门将吕仙朝视作千年一出的共敌。

孟长青在百字碑一战后就一直待在太白城,后来因为吕仙朝血洗道宗一事,他离开太白来了天姥山找吕仙朝,然而那时候的吕仙朝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了,对于又见到孟长青他倒是很开心,两人坐下叙旧,吕仙朝又是请他喝酒又是拉他见朋友,众邪修欢聚一堂饮酒做乐,吕仙朝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地笑倒在椅子上。孟长青看了他很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打那之后,吕仙朝就没再见过孟长青。

道门和邪修的混战轰轰烈烈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最后那场正邪决战。吕仙朝被自己手下几个邪修背叛暗算,差点在道门阵法中魂飞魄散,就在这时,孟长青出现救了他,孟长青自己则是因为煞气反噬而在道门阵法中丧命。

吕仙朝一直都记得那天孟长青忽然出现的场景,那扇子转得真漂亮,比谢怀风转得漂亮多了。

吕仙朝平时就喜欢笑眯眯的,怪是怪了点,但是瞧着不是特别的恐怖,姜姚有点难以想象这人就是道门传言中的那个魔头。他想,若吕仙朝真是如此凶恶的人,玄武应该不会放任他现在这么自在地在山里晃吧?想着他又看了眼吕仙朝,正好撞见吕仙朝对着他笑,他吓得立刻收回了视线,然后就听见吕仙朝笑出了声。被无情嘲笑的姜姚不知道,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听这两个人说完了当年那段往事的人。

姜姚走后,孟长青与吕仙朝坐在树下,孟长青拿出了那块玉。

“这什么?”吕仙朝伸出了手。

“吴聆的玉,有人从山下送给我的。”

吕仙朝摸着玉的手一停,半晌才道:“有点意思。人不敢来,一天到晚玩这些把戏,他是真的盯上你了。”

“我能感觉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

孟长青沉默了很久,道:“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当初觉得他是在找记忆,现在感觉不太像。”

吕仙朝无所谓地笑道:“那他找什么,说不定在找我呢。”

孟长青思索了许久,终于对着吕仙朝说了一件他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的事情,“吴聆死后两个月左右,我出现了幻觉。我总感觉他没死,一直在跟着我,有时候我能看见他忽然出现在我眼前,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后来我去了一趟长白宗,在长白宗的梦华殿里,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吕仙朝看着孟长青,终于问道:“什么东西?”

孟长青回忆道:“一些奇怪的画,贴在真武大帝像后面,道书里面也有,看不出画得什么,好像是些红色的人像,又不太像。”他望向吕仙朝,“那些画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看过了就一直忘不掉。”

“吴聆画的?”

“是他的笔迹。”孟长青停顿了下,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那段时间煞气反噬得很厉害,我也不能确定那些是不是幻觉。”实际上,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尤其是到了后期他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他几乎就不离开太白城了。

吕仙朝道:“幻觉也好,真的也罢。他一个魔物,本来心里就变态,他画什么都正常。你不要多想了,他找你是正常的,你杀了他,他一定会找你,寻仇而已我见得多了。他要是来了才好,我正愁没地方找他。”说着吕仙朝将那块玉佩抛回到孟长青手中,道:“好了,我要下山了,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你要下山?”

吕仙朝道:“是啊,我是邪修,神功大成自然要去杀人,玄武不是我待的地方。”吕仙朝说着便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差点忘记了,你转告你们的掌门,他不惹我是对的,以后我见着玄武弟子,看在今日的面子上可以饶他们一命,日子还长,后会有期。”说完他回头走了。

孟长青站在原地望着吕仙朝远去的背影,好久没说话。

放鹿天,下了一天的雨,傍晚停了会儿,晚上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孟长青回到山上,看见那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昏暗的山林里,那点烛光就像是萤火似的轻轻地飘在雨中。孟长青积压的心事忽然间就散了很多,他走了进去,一直来到了李道玄的屋子前,他见屋子里没点灯,以为李道玄休息了也就上没前敲门,站了大半个晚上,雨都开始小了,终于他打算回屋,一回头却看见李道玄站在身后望着自己,那样子不知道是站了多久了。

“师父?”他显然是没想到李道玄一直在看着他。

李道玄傍晚去了一趟放鹿天的藏书阁,一回来就看见孟长青在自己的房门口站着,也不上去敲门也不出声,就这么站了看着那扇门大半个晚上。此时见孟长青回过头,他终于问道:“为何不上去敲门?”

“我以为您休息了。”孟长青显然是很意外。

雨打在屋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李道玄望着他,道:“我去了一趟书阁。你有心事?”

孟长青下意识地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道:“没有,想起些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有就是吕仙朝今日离开了玄武。”

“他的事情掌门找我聊了几次,玄武与他没有恩怨,但也的确容不下他。他走了也好,终究不是一路人,今后再见玄武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孟长青知道李道玄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慢慢地点了下头。他能感觉得出来,李道玄和谢仲春对吕仙朝的看法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倒是南乡子对吕仙朝的态度有些微妙。谁也不知道南乡子在想些什么。

李道玄对着孟长青道:“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孟长青去点灯。刚一点上,孟长青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手里的动作放慢了,问道:“师父,您有没有怕过什么东西或者人?”话音刚落,孟长青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果然李道玄问他:“你在害怕吗?”

孟长青立刻摇了下头,“没有,我只是问问。”

李道玄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害怕的东西或者人。”

孟长青慢慢地点了下头,“嗯。”

李道玄看向孟长青,却发现孟长青在低头擦桌子上的灯油,显然刚刚点灯的时候,热油泼出去了。他能看出来孟长青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是心里藏着事,他正要说什么,忽然他看见一个东西从孟长青袖子里滚落了出来,孟长青自己没察觉。李道玄盯着那东西看了很久,烛光摇晃不止,他清晰地看出来那是块白玉佩。他认识那玉佩,从少时起孟长青就一直带在身上,一直可以追溯到许多年前祁连山上的往事。他看了眼孟长青,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