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的模样在淡妆的修饰下,清纯似出水芙蕖,不论是那小巧精致的口鼻,或是弯弯细细的眉头,还有那对璀石一样晶黑的眼眸,一颦一笑间都能激起人心底的怜爱。
尤其是她脸蛋不过巴掌大小,更是将她的精致衬如春日枝头的红海棠,有种小家碧玉的秀美感。
这样的人,若是披着华袄貂裘,便是灼灼耀耀,若是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也有楚楚可人的风景,不论怎么看,都有独特的让人着迷的特质。
喜欢她的粉丝更是能将她的海报贴满卧室一墙,用她一个人的街拍编织出千万种风景。
——和沈棠这样稍有些色彩,便显出三分妖艳的货色很不一样。
沈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和云想容是一个类型的人,加上又有钱熹嘱托的话在前,她更是只打算和这位女主角安安稳稳地对戏,散场之后各不相干。
视线随着云想容移动的方向连续跟了十来秒,这是让她都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视野里明明只剩下背影,刚才惊鸿一瞥的挂坠模样却还在脑子里摇晃。
尤其是那深蓝的颜色,乍看像是宝石,但跟沈棠惯常见到的蓝宝石色泽又不太一样,更像是……
深蓝色的鹅卵石。
但是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有这个颜色的鹅卵石。
沈棠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在脑子里手动堵住那通向宇宙的脑洞,试图将注意力放回导演们的开机仪式上。
但就跟中了邪似的,有些东西她越不想去回忆,那记忆就越要在她脑子里打转。
仿佛魔术师手里摇晃的怀表,左、右、左……
此时导演已经插完了香,整个开机仪式看上去十分顺利。
有媒体在旁边拍着,沈棠不太敢将自己的困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只不着痕迹地朝镜头拍不到的边缘处挪了挪,视线从场上逡巡而过,想找点让自己不睡着的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祭祀用的猪头总是让沈棠一看就想笑,憋着笑意的功夫里,那点儿催眠似的困就下去了,沈棠打算就这样熬到开机仪式结束。
只是看着看着,在她的视线范围里,祭祀用品之后的那个香炉中,原本已经插好的那束香当中,有一根似是不稳,慢慢地往旁边倒去。
在这个过程中,燃烧着的香无声息地灭了。
上香讲究的是敬奉神灵,让他们能够享受香火的供奉,那香冒起的方向更是通天的方向,若是香燃烧到一半没了,要么是神灵不愿意接受,要么就是香点的不好。
就在沈棠注意到的时候,同样有副导发现了这一幕,讲究吉利兆头的总导演于是又不辞辛劳地再点好一束,重新插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再出任何瑕疵。
只不过,谁也没看到的角落里,云想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脖颈上的那块装饰品,齿缝中轻飘飘溢出一个字:
“乖。”
……
第一天并没有沈棠的戏份,是云想容饰演的主角阿碧刚进宫,参加选秀的桥段。
只有皇帝和皇后坐在高高的位子上,还是嫔位的庄琬连在下座喝茶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沈棠还是遵循着老规矩,在旁边观摩着云想容的演技。
小花见到她的打算,也在剧组帮着工作人员搭把手,准备在其他人那里混个眼熟,也好在以后戏里让他们多照顾沈棠。
沈棠看着云想容流畅自然地在机位能拍到的角度里出现,又远远地看到导演所在的镜头内容,发觉对方不仅仅是能够找准机位,甚至连出现的脸庞角度和分寸,都掌握的刚好。
被NG的反倒是刚上来还没怎么入戏的皇帝。
沈棠稍稍地嘟了下唇,在心里想道:其实云想容拿的那个金草奖影后,好像也没有很水啊?
比起好多年前刚上电视荧幕那副脸也僵,嘴也僵的样子,进步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棠看着她,眼里下意识地流出几许羡慕:
她也很想有大量的资源,通过无数次的磨砺,将自己打磨成在镜头里闪闪发光的样子。
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海里飞毛腿一样地闪过,沈棠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云想容的镜头上,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子——
隔着导演的镜头画面看还好,一旦她盯着云想容看,视线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三番两次地朝着云想容的脖子那里看去。
也许是她的目光给对方造成了困扰,云想容在穿着宫装走路的时候,竟然差点被裙摆绊到。
所幸她极快地借着虚扶她的婢女,抓了把实的,及时稳住了。
但因为身形摇晃得十分明显,这一幕只能重来。
在导演喊“卡”的时候,云想容的目光极快地往场景外一撇,明明是侧对着沈棠的方向,刚才注意力也一直都在戏里角色的身上,这时候却直勾勾地朝沈棠所在的位置看去。
乌黑的眼珠子情绪难明地瞟了一眼沈棠,好像在谴责她的视线骚-扰。
沈棠莫名其妙地心虚,只好从原地站起来,往不远处走去。
小花刚才被化妆师借去当助理,帮着给群演上妆,但余光一直注意着沈棠,这时候看到沈棠有事起来,快速放下手里的粉扑,小跑过来问道:
“棠棠你怎么了,口渴吗?我去给你买点水。”
沈棠在她过来的时候,目光就在剧组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太新鲜的事情,只对她摆了摆手:“不用,我研究一下剧本。”
她发现,当自己不盯着云想容看的时候,目光就不会总跑到那人脖颈挂坠上去。
沈棠拿了张小板凳在剧组角落里坐着,翻着剧本的同时,暗暗吐槽云想容奇特的鹅卵石项链:
那怕不是吸睛石吧?
能给她把眼珠子都粘走的那种。
不过一说到眼睛,她就想起来自己这双招子好像来源于谢曜灵,禁不住用手去摸了摸眼角,感觉这眼窝下有种镶嵌了别人东西的不真实感,但不论是闭上睁开,还是眼角皮肤的触感,都是那样的自然。
她决定把谢曜灵所谓的“赠眼”这事当成真的。
卖她的人是沈家,要是连谢曜灵都一起记恨上,好像又显得她有些狼心狗肺。
沈棠心想,其实自己是该对老谢好那么一点点。
但是为什么偏偏沈家要自己结婚的对象是谢曜灵呢?
如果不是的话,自己应该能对谢曜灵更好些。
沈棠有些遗憾地想到,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被子偷偷把她捆起来这件事,她可以暂时装作不知道。
在化妆师旁边拿着散粉刷的小花涂抹完了一张脸,换下一张的间隙里,见到沈棠盯着手里剧本,跟着变化的面部表情,不由在心中喟叹一句:
虽然棠棠嘴上没门,但是在工作上还是很靠谱的嘛!
可以说是相当敬业了!
……
整一天下来,沈棠都在剧组开拍的场地附近观摩旁人的戏份,甚至临走时还带着小花在剧组里帮着收拾了会儿设备,导演向来喜欢勤奋肯学的演员,收工的时候还喊上她们一块儿去吃夜宵。
因为女明星容易被体重困扰,夜宵也不会选择太过油腻且热量高的烧烤之类,只吃了当地的一种特色蒸粉。
即便如此,云想容也没有加入夜宵的队伍。
在众人随着导演一同往影视城外的夜市走的时候,她和一干助理留在了原地,旁边的贴身助理小慧及时凑了上来,温声细语地问道:
“云老师,时候不早了,您要回酒店休息吗?”
云想容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闻言用手在鼻梁山处的墨镜上抵了抵,漫应道:
“嗯,这会儿风有点大,我的披肩呢?”
小慧立刻转头去让其他助理找来,然而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到来时那条大红色披肩的影子,甚至还能听到旁的助理边找边嘀咕:“奇怪,我记得我放这儿了呀,怎么不见了?”
云想容的脸上即刻就没了笑意,神情发冷的时候,颇令助理们有点心惊胆跳的感觉。
小慧不由得缓声安抚道:“云姐,您在这等等,我这就去看看。”
云想容的耐心耗尽,墨镜下的视线懒懒散散地一撇,将小慧看得倏然打了个寒战,才慢慢地开口道:“不等了,我冷得很,先回酒店了,你跟他们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那条披肩的款式我很喜欢。”
说完,她独自转身朝酒店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堆助理在原地面面相觑。
小慧是上个月才走马上任的,早得了经纪人的嘱咐,要时刻跟在云想容的身边照顾她的一应事宜,权将她当老佛爷伺候着,这会儿听到这样的指令,顿时就有些心急。
半边脑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剩下的半边在劝她听从云想容的指令,尽早找到披肩,才能尽早回到酒店。
下一刻,她着急地跺了跺脚,回身对那些动作不麻利、丢三落四的助理们骂道:
“你们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人连条披肩都看不好?养条狗都比你们来的有用!”
另一头。
云想容从兜里摸出白色的口罩,贴着脸戴好,用手指勾着固定线在耳后稍一挽,就固定住了口罩遮挡的范围。
紧接着,她又在鼻梁上方轻轻捏了捏口罩一侧塞进去的细软金属条,让它能贴着皮肤吻合,在无人看见的角度里,她被掩在底下的樱唇稍稍开启,声音有些细小地说道:
“今天是看上了什么?这么兴奋?”
风朝着她的脸面奔来,将她的声音即刻模糊了,但周身因为半个人影都没有,没有谁需要听清她的话。
路边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瘦瘦长长,若是此刻有人路过瞧见,定会被她肩头处鼓起的一大团阴影所惊讶。
不知听见了什么回答,她眯了眯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慢慢劝道:“乖,你喜欢的话,我就去拿来送你,但是不要乱跑哦,我会生气的。”
白天剧组开机仪式上倾倒的那根香还在她眼前摇晃,她不得不再补上一句:
“乖宝宝是不会惹妈妈生气的,对吗?”
不知得了什么回答,她看似愉快地扯了扯唇角,却觉脸上有些僵硬,就连眼睛里,被墨镜镜片挡住的地方,都有一线细细的恐慌闪过。
一个小时后。
沈棠感受了一下肚子里充实的分量,在小花担忧的目光下,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然后习惯性地在身边摸了摸。
想找到自己来时随手放的剧本,研究一下剧情和内容,借此来消消食。
同时还有些轻快地对小花说道:“放心,我动动脑子很快就饿了,一顿夜宵涨不了我的体重。”
但是手在身后的椅坐上游走半天,愣是没摸到纸质的边角,沈棠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我剧本呢?”
“棠棠,你来的时候就没有带啊,是不是忘在剧组了?”小花听到她的话,赶紧帮忙回忆,很快就出口提醒了她。
小花记得,从开始帮忙收拾设备的时候,沈棠手里就空空的了,说不定是那时的随手一放。
沈棠收回手,冷静地答道:“……好像是的。”
小花无奈起身:“我去帮你找找吧。”
沈棠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开口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吧。”
导演已经提前让服务员结了帐,工作人员们各个吃了顿公餐,心情大好地相互勾肩搭背往外面走去,本来还有绅士打算给女生们送回酒店,听到沈棠落了东西在剧组的话,只能嘱咐她们俩路上小心,早点回去。
沈棠笑着一一点头,跟众人道别。
……
“咦,我之前坐的难道不是这张椅子吗?”沈棠用手机打着电筒,在那束凝聚的光源里,有些疑惑地扭头去问走在旁边的小花。
因为总电闸早就被关掉的缘故,现在《女帝秘史》租借的场地范围内都是一片漆黑,手电若是朝黑暗深处寻去,容易被那仿古的红墙黄瓦所惊到。
要是再不小心些,回头跟服装师悬挂着好的一套宫装来个贴面礼,定会吓得将心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所以沈棠老老实实地只跟小花在剧组的休息区找,机智地绝不进化妆间和更衣室,以此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花蹲在她旁边,附和地点了点头,因为光线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在沈棠寻找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用自己的手机照旁处。
沈棠百思不得其解:“我这剧本难不成还能长腿跑了?”
灯光只能照亮她的半边脸,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只能隐约听见隔了老远的旁边剧组加班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点打板声和吆喝声。
但远处的动只能将眼前的静衬托成死寂。
小花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本就有些打鼓,听到沈棠的话,她声带有些发涩地回道:
“棠棠姐,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巨、巨他妈的恐怖好吗?
沈棠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自觉跟谢曜灵体验过会所惊魂,人生阅历已然相当丰富,顿时生出些不合时宜的豪情,十分大气地开口:
“莫慌,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说完她又埋头找剧本,甚至在附近一圈、方圆十米的范围内用灯光转了转。
但还是没找着。
小花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想起沈棠明早有一幕最早开拍的戏,担心她睡眠不足起得太早要犯困,不由提议:“棠棠,要不先回去吧?明早过来说不定人一多,大家互相瞄一眼就找到了呢?”
再不济就找导演重要一份。
沈棠“嗯、嗯”地应着,她倒是想早点回去休息,问题是睡前不将那入戏感觉映在脑子里,她担心自己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片空白。
“会不会有人给你收起来了?毕竟咱也不是最后走的,我记得附近有个杂物间,早上那会儿我还看到,别人把群演换衣服时忘记掏走的钱包放桌上了。”
沈棠思考半晌,一咬牙:“行,要是那儿都翻不到,我们就先回,明早再说。”
两人从休息区起身,打着手电朝杂物间走去。
两簇白光在黑暗里开辟出道路,交错着朝前方摇曳而去,因为太过安静的缘故,走路时连相互间的脚步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四周的黑暗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包围,谁也不知道那宁静的海平面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也可能是一无所有,也可能是……
“棠棠,在那儿!”小花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光线把桌上一叠厚厚的A4纸覆盖在内。
说完之后,小花就快步上前,准备去拿群演们的临时化妆台上的那叠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