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稚紧了紧怀里的小包袱,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的反应一切都是生涩的。
灵稚接触过最多的人都在雾清山周围的村子内。
雾清山山岭绵长,方圆数里,一个村能有几十人已经算是规模最大的村庄了。
他跟李夫郎的男人赶过几次市集,可一处小小城邑的街市又如何与繁华巍峨的燕都城相比。
灵稚有点不安,人太多了,主城一眼似乎望不到头,楼宇四起,高墙雄伟,哪里才是城门的方向呢。
他神色无措地朝周围留心张望,看到一位面目和善的面摊老伯,才拖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面摊靠近。
灵稚向面摊老伯问路,他声音轻细,街上又闹,说话时老伯听了两遍都没听清楚。
灵稚扯着嗓子用力问:“您知道雾清山怎么走吗——”
喊完就觉得喉咙有点不太对劲了,他咽了咽嗓子,专注地望着老伯。
老伯勉强听清楚了,皱眉,摇摇头:“雾清山?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灵稚眉眼充满失落。
很快,他揉了揉肚子,视线落在面摊上。
灵稚胃口一直很小,白天在府里就吃了点果子。
许是他出府后太过紧张所致,此刻竟觉肚子空空,手脚虚软,饿得慌。
老伯顺着他那双黑凌凌的眸子一看,乐呵一笑,问道:“要不要来碗阳春面?”
灵稚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哦……”
又乖顺地道谢:“多谢伯伯。”
他拎起小包袱坐在面摊前支起的帐子底下,摊子小,就放了两张方桌,四条长凳。
灵稚将小包袱放在桌面,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
他睁大眼睛,观望街边往来的行人,等老伯伯端来煮好的阳春面,他又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老伯从没见过如此有礼温顺的孩子,且还生了一张漂亮的脸,从衣着举止上看,应当时哪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公子。
灵稚吃面条的动作斯文,小口小口地吞嚼,太烫了还要吹凉一会儿才放进嘴里。
旁边的方桌坐下一位男客,吃相爽快利落,哗啦啦吞完一大碗面,结账走人时,灵稚面前的一碗阳春面还剩下一大半呢,看起来都没吃多少口。
面摊老伯方才见灵稚乖巧有礼,还特意多下了面条,多打两个鸡蛋给他。
于是灵稚吃得格外缓慢。
他在太师府用的膳食讲究精致多样,因食量小,每种食物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放在精美昂贵的瓷碟中,若吃不下了,会有下人进屋收拾。
此刻没人给灵稚收拾,他不忍心浪费老伯煮的那么多面,努力一点一点把面条往肚子里咽。
灵稚一旁空余的方桌换了几次客人,唯独他静静坐了许久。
一大碗面愣是让灵稚从午后吃到傍晚。
晚霞的余晖从巍峨的高墙上沿很长的街道落满,石板仿佛盛着晃悠悠的光,人影走动,就晃得愈发厉害。
灵稚揉了揉眼睛。
他已经吃完一碗阳春面了,肚子撑得圆滚,食物仿佛随时会从嗓子倒流出来。
面摊老伯松了口气,心想这位小公子总算吃完了,只是他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清秀精致的眉头皱在一起,手放在肚子上不时地揉。
老伯并不心急催灵稚结账,这位小公子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呵护着精贵养的,断然不会赖他的钱。
再退后一步想,若人家没钱付不起账,老伯愿意请他吃这碗面。
有礼又温柔的孩子,相貌是老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看。
若这少年囊中羞涩,老伯分文不收他的就是了。
给这样的少年一碗面,都跟给自己积福似的。
灵稚把撑得圆滚的肚子揉得没那么难受了,才发现街头已经亮起灯笼,夜色灰暗,掩不住街城的繁华。
他有点傻眼,喃喃道:“天色暗了。”
吃阳春面用了灵稚很长的时间,体力似乎回来了,精力又反之泄了去。
他从包袱摸出一个金色的小花盆,递给面摊老伯。
“我没带钱,能不能用它抵一碗面呢?”
老伯接过颇有分量的花盆,摸索着上面精致的工匠手艺,再往底部一翻,刻有太师府的字号让他两眼一黑,起身去寻灵稚时,少年的背影慢吞吞的没入人潮当中。
老伯脸上都是汗,太师府的东西他哪敢收,立刻收摊赶去太师府将这花盆上交了。
与此同时,灵稚并未走远。他从吃阳春的街走到临街,今日没睡午觉,此刻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垂。
他困了。
灵稚走到一处干净无人的屋檐下,也不知是哪家宅院的后墙,他本想靠在树下休息片刻,等养足精神再出城回雾清山。
少年一合眼,跟在四周的暗卫也找角落蹲着守好。
消息已经传到主子耳边,他们这些个常年在外执行危险任务的高手,今日已经围着小公子蹲了整整半日。
灵稚本是靠在树下坐着闭目养神,他脑袋一歪,后脑正要磕向树根,一只手横过,掌心包裹他的后脑避免他整个人睡倒。
萧猊半蹲,凝视已经睡得极沉,呼吸有些重的少年,轻巧地将人抱起。
男人抱灵稚坐回轿辇,把他怀里的小包袱放到一旁,再摸摸肚子,仍有些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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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院,小奴才守在院门等了半日,从刘总管口中得知公子出府后便心里不安。
但主子吩咐,不让他们跟随,小公子想出门是件好事,让公子多走走。
小奴才没想到的他们公子才走了距离太师府不远的两条街就被太师抱回来了。
少年乌黑柔软的头发从萧猊的臂弯倾泄,月色落在这张静谧乖巧的睡颜上,萧猊内心一片宁静。
灵稚今日走的路程比过去都要多,且消耗了不少精神,睡得很沉。
房内,萧猊握起灵稚的胳膊为他擦手,连同其他地方都擦了一遍,灵稚始终没什么动静。
做完这些,萧猊倾身坐下,深邃的目光隔空描绘灵稚的睡容。
自那日他说完一番话起,已有十余天不见灵稚。
刻意不见。
萧猊袒露了许多心意,担心一下子被灵稚想也不想的拒绝,因此他竟第一次生出听不到就没有发生的逃避之意。
他白日会暗中窥视,夜里要等灵稚睡得沉了才进来坐一会儿。
灵稚离府那一刻他心知对方执意要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想阻止他离开,看见他小心无措地站在街头,顿生不舍。
那就让他多走走吧。
岂料半日过去,灵稚竟才走出与太师府相隔两条街的距离。
萧猊紧张之余松了口气,又心疼着。
接回靠在树下睡着的少年,心里已经软得不成样子了。
灵稚身子弱,纵使恢复了,体力已不比以往。
他总闷在屋内,只和小奴才与梅若白往来,见到生人,站在繁华热闹的街陌中,像只不敢迈出步子的家猫。
萧猊用绵条沾了水仔细滋润灵稚的唇,掌心轻握这只柔软的手安静地坐了片刻。
灵稚想走他不阻拦,可只要灵稚没回到雾清山,萧猊就会像今日这般将他稳妥地带回太师府。
作者有话说:
待修,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