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阴(2 / 2)

失乐园 渡边淳一 1102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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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就算看起来波澜万丈,结束时回顾过往,或许意外地只见平庸。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怎么生活似乎都会有悔恨,但仍然不希望在死亡之际还有感觉失败或当初真该如何如何的懊恼。

久木再次回想起水口说着后悔时眼中含的泪。

我不要像他那样遗憾地结束一生。久木这么想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凛子的面容。

此刻,和凛子的恋情正是久木最大且惟一的生存价值。也许有人会说对女人倾注如此热情像什么话,但工作和爱情对人来说,都是值得倾注一生的大事。而现在,自己也正倾注全部精力活在独占爱恋一个女人的大事业里。这么一想,体内自然精思泉涌,一颗心早已奔到凛子等待着他的房间里。

是樱花季节即将到来前有些阴郁的午后。

距离开花时间还有点早,但暖和的天气已让花蕾膨胀欲开。

久木攀着电车吊环,经过春阴气息浓浓的街道,赶赴凛子正在等待着他的涩谷房间。

时间是四点半,中午说要去探望水口请了假,现在也没必要再返回公司。今早跟凛子说过这事,她说有事要回横滨娘家,五点左右再回涩谷。虽然是时间尚早的约会,而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们拥有不必在意任何人独处的房间。

久木下了电车,步向公寓,脚步轻松地走过楼道来到房前,打开门,却不见凛子。

已经五点了,她大概要晚一点来。

久木拉开窗帘,打开暖气,躺在沙发上。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还留在公司里工作,只有自己逃脱那份忙碌,在无人知道的房间里等着情人。

久木满足于这种带点儿秘密的气氛,打开电视,看正重播的连续剧。在这个时间看爱情连续剧,对久木来说也很新鲜。

似看非看地已是五点半,又到了四十五分。

凛子怎么回事? 她难得迟到。是半路上去买晚餐用的材料了吗?

久木一边想像,一边思考等凛子进屋以后该怎么办。

照现在的情况看她至少会迟到三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得罚她一下。

当她开门进来时自己躲在门后,冷不防地强吻她? 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手伸进去握住她的乳房? 或是直接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做爱?

独自转着淫念,门铃响起,紧接着听到转动门把的声音。

凛子总算来了,她大约迟到了一个小时。

刚才还在想着种种惩罚她的手段,可一旦见了面便放下心来只是责问:“怎么迟到了?”“抱歉,家里发生一些事……”

凛子今天穿着很春天的淡黄色套装,系着花丝巾,手上拿着白大衣和一个大纸袋。“晚餐去吃点儿什么?”久木问。凛子打开纸袋:“我在站前超市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里吃吧!”

久木当然无异议,出去吃麻烦,在这里反而轻松,还能和凛子嬉戏。

“你迟到一个小时。”

久木从身后想拥抱站在厨房的凛子,凛子伸手制止他,“我去安置猫咪了。”

“放在你妈那里?”

凛子点头,她一边从纸袋往外拿东西一边说,“被我妈骂了一顿。”

“为猫咪的事?”

这一阵子凛子经常不在家,猫咪孤伶伶地也可怜,而她又不想托先生照顾,所以她说想寄养在横滨娘家。

“妈妈也喜欢猫,寄放在她那里是没问题,可是她非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惜这里太小,又禁止养宠物。”

“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常不在家而必须把猫咪送出去寄养。”

的确,自己有家,却要把猫寄养在别处,是不太自然。

“妈妈知道我时常不在家,有天晚上她打电话到我家我不在,她问过我那么晚去了哪里……”

看来问题好像波及到了凛子娘家,事态相当严重了。

“我好几次都想告诉妈妈,但都没说出口……”

正因为父亲去世不久,就算是凛子,毕竟也说不出夫妻失和的事。

“可是,妈妈是知道的。”

“你是说知道我们的事?”

“去年秋天开始她就觉得有点怪,新年和你见过面后她也提醒过我。”

“她说什么?”

“‘你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吧?’”

“你怎么说?”

“当然说没有,可是妈妈的直觉很敏锐……”

久木还没见过凛子的母亲,只是根据她的话猜想,该是个横滨古老商家出身、高雅端庄的女性。

“上回我不是没参加侄女的婚宴吗? 后来被她说了一顿,三天前晚上她打电话到我家,我又不在……”

三天前那晚,两人也是留宿涩谷。

“她说是晴彦接的电话……”

“晴彦?”

“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久木觉得现在才知道凛子先生的名字很不可思议。

“他告诉我妈,我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很晚?”

“他虽然没说我会在外面过夜,但我妈好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了。”

凛子从架上拿出茶壶和茶叶。

“妈妈很中意他,说如果我在外面做了错事,她将来没脸去见爸爸。”

“可是……”久木一时无话可答,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也不能一直瞒着你妈,虽然难堪,但说了她或许会谅解。”

“我说啦!”

“明确说了?”

凛子用力点头:“让刚刚失去老伴的妈妈伤心我很难过,但我今天全都说了。”

“然后呢?”

“妈妈刚开始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始发火痛哭……”

她简短的叙述,描述出了她母亲狼狈的模样。

“她本来就怀疑,我清楚地说了,还是打击太大,她说她不记得养育过如此不检点的女儿……”久木不语,只是低头听着。

“这种丢人事也不能跟哥哥和亲戚以及任何人讲,她说爸爸在坟墓里一定也很伤心,她说着就哭了起来,然后又问我,究竟不喜欢那个人哪一点?”凛子停顿一下,“可是说了她也不懂,我没说话,她又问我对方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了你的事,这事瞒着也不行。”

凛子回过头来,眼中含着泪水。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久木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把凛子紧紧拥入怀中。

凛子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她失去了先生,现在甚至失去了母亲这个最后的堡垒,所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了。久木想到这里,心中忽地涌起就是死也要守护这个女人的激昂情绪。

凛子此时也相信只有这个男人是她惟一的依靠,于是主动把自己整个交给了她。

在这种共同感觉中两人紧紧相拥,跌跌撞撞地移到他们惟一的可去之处——卧房,跳水似地前后相迭地扑倒在床上。

随着轻微的反弹,男人率先搜寻的是女人的双唇,但立刻改变主意,找到她含泪的眼皮,把唇盖了上去。女人倏然像遭到偷袭似地别开脸,男人仍不在乎地吻着。不久,她颤抖的睫毛平静下来,刚流出的泪水有点咸又有点辣地传入男人唇中。

久木吸吮积存在女人眼中的泪水,打算化解凛子的悲伤。这样做就算没有可以改变现实困难状况的力量,至少也有治愈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悲伤与难过的效果。

久木用几分钟的时间缓缓吸干她眼中的泪水后,他的唇触吻女人的鼻子,这时女人发痒地扭动起身体,当他缩着舌尖触及那形状俏美的鼻孔后不久,女人完全平静了下来。

当嘴唇、眼睛和鼻子都被吻过,泪水也被吸干后,凛子终于从抛夫弃母的悲伤中恢复过来,潜藏在体内的奔放情欲也悠悠觉醒。

配合着久木的动作,她急不可待地自己脱掉裙子,扒下内衣,以刚出生时的赤裸姿态呢喃说:“你把我毁了吧……”

就算那是暂时逃离痛苦的手段,但毕竟是女人主动献身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接受恳求的男人,首先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

女人希望彻底毁了她,就是想彻底颠覆破坏掉过去的情爱常识、既成概念以及道德观等。男人这么一想,瞬间变成了野兽,他首先扯掉盖在一丝不挂的裸女身上的床单,然后在女人表现出胆怯的时候,乘虚而入,一下子高高抬起她的双腿,并向左右使劲儿分开。

屋里没有开灯,六点刚过的窗边还飘浮着夕阳余光,凛子雪白的腿在微光中悬空而舞。

“你干什么?”

女人有些狼狈,男人不予理会,仍抱住她张开的双腿用力拉向窗边,女人这才发现自己的私密处正对着窗户。

“别人会看到啦……”

女人担心被看到,其实从外边根本无法窥视到公寓中正在上演的痴态。

不过,这异于常态的性爱模式,极强地刺激着女人的羞耻心,引发出异常的亢奋。

嘴里叫着“不要”而拼命抗拒的女体,和蛮横强行的男人推挤揉搓,犹如一场难分难解的肉搏热战,直至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不过这也是实现女人愿望的重要过程。

不久,女人精疲力尽,也逐渐习惯了男人反复强暴的淫荡模式不断颤抖着,主动分开双腿静止不动。

此刻,女人的道德心与羞耻心已经基本上被破坏尽,对于或许被人窥见的姿态反而感到某种被虐的快感。

男人确认了这一点以后,终于下定决心,一举侵入女体,向最后的破坏过程突飞猛进。

女人的身体虽然羸弱,在性爱方面却是多彩多姿而且强悍无比。男人的躯体虽然强壮,性爱却单一而脆弱。

当然,久木不是没有这种预感,事实上正因为有此顾虑,他才从一开始就先让女人尝尝羞耻至极的滋味,耗得她精疲力尽,折磨得她体无完肤之后才志得意满地发动进攻。

可是一经结合,才发现先前那种程度的折磨手段非但无效,反而更煽动起女人的情欲,恰恰适得其反。

总之,男人拼命地挑逗着、运动着,时而在她的脖子、耳畔留下热吻、轻嘬,甚至还会处处留下啃咬过的齿痕。女人积极地响应着,越来越亢奋起来,终于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声嘶力竭的狂吼,攀上了巅峰。但现在是否如她最初所愿达到了彻底摧毁的状态却值得怀疑。既然说要彻底摧毁,那么至少应该让她身心俱碎、体无完肤才算完美。

可是现在凛子的状态,不仅没有遭受到毁损,反而变成了情欲的火鸟,只管追逐着欢愉的蜜糖勇往直前。

只需看看她这毫无顾忌、贪婪而精力充沛的姿态,就可以很清楚地了解到男人和女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逆转。最初男人为了彻底摧毁女人,勇敢地向女人发起了冲锋,在令女人受尽凌辱之后攻城掠地,不可一世。可是到最后你就会发现男人已经沦落为倾尽全力竭诚奉献的单纯的雄性。

此刻,男人不但没有征服女人,反而误陷女体魔境,沦为欲罢而不能的阶下囚。

尽管如此,一浪高过一浪、高潮迭起时的凛子的表情,是何等美艳!

她的面部轮廓不深,但五官小巧可爱,那张激起男人好奇心的甜美脸庞炽热燃烧,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时而像哭、时而像笑、时而苦闷难耐。

仿佛就为了看到这张柔和、痛苦无奈而风情万种的脸,男人倾注了所有精力,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欲望。

然而凡事皆有终了时,疯狂燃烧的情欲性事也会结束。

当然,这个结局不是女人主导而来,而是因为男人有限的生理结构所致。如果只是女人自己自由嬉戏,或许就会耽溺在无限的情爱结构中,直至陷于死亡深渊。

此刻笼罩两人的静寂,也是因男人精力耗尽而来,不是女人主动步下愉悦的阶梯产生的东西。

而现在,一切结束之后,男人像刀断箭折般瘫软在床,女人则因情爱得到满足而更增光彩,放松的丰腴肢体漂浮在精神的快乐之海中。

如果有人看到他们现在这种状态,真要怀疑当初说“你把我毁了吧”的是谁? 至少不会有人会去苛责女人如此诉求后男人趁机求欢的行为。

不论如何,现在确实可以肯定是,在爱的开始与结束时,双方的状态已完全逆转,在最后阶段处于弱势被毁掉的正是男人。

老实说,久木本身几度体验这种经历,对此已不惊不讶,可以说是明知最后结果仍勇于挑战。而这一次又是如此,按照对象的节奏随势而为,但对深陷其中的自己仍感觉有些害怕。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随着女人的意志徘徊浮游在快乐的世界里,最后被带进死亡的深渊。

此刻充分得到满足的凛子对先前勇猛一变而为平静,随即又被新起的不安所笼罩的久木低语:“感觉好好! 真想就这样死去……”

只有成熟的女人才有梦想在快乐顶点死去的特权,男人近乎不可能尝到那种愉悦。就算偶尔有那也只限于尝试过某种变态的逸乐之时,正常的男人几乎无法如此深陷在性爱中。

久木一直这么认为,此刻也一样,但有时忽地感觉性与死亡是如此贴近,有时候甚至几乎是相互衔在一起的。

例如与女性结合得到瞬间的高潮快感之后,或者即便没有那种条件而只是自慰或射精得到快感之后,总伴随着无以形容的倦怠,仿佛魂魄被吸去似的虚脱感。

过去只是很简单地断定那是高潮之故,但或许那就是衔接死亡的第一幕。

年轻时就模糊地想过,为什么那样勇猛的东西在高潮的同时就会泄气、萎缩转为静寂? 有时候他会为此而焦虑,不断自我激励,但那种肉体的萎缩和精神的坠落感,确实很接近精神消亡的观念。

或许,这种高潮后袭来的虚脱感,是暗示情爱衔接死亡的自然条理。认识到这一点再放眼自然界就会发现,雄性几乎都在高潮到来的同时断气死亡,或徘徊生死之境不久即死。这种从高潮到死亡的时间虽因生物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却摆脱不了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其背后。与女人在头晕目眩快乐至极中梦见死亡相比,男人却是在沉郁的虚脱感中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二者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差异!

这就是无限与有限的性的差异呢,还是背负孕育新生命重担的女性,和借交配完成播种任务的男性的差异呢?

久木深思不语,凛子微烫的躯体再次靠近他低语:“我觉得好可怕!”

“你以前也说过可怕。”

凛子肯定地点点头:“可是,这次不一样,真的觉得就这样要死了……”

“自然而然地?”

“对,那种感觉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就这样死去最好。我一点也不怕死,只是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可怕……”

凛子说的话有点自相矛盾,但她在最高潮时受到死亡的诱惑,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你现在死了我可就麻烦!”

“可是我觉得已经够了,到现在这种程度足够了。”凛子这么说完,用像唱歌似的语气说:“你不觉得吗? 现在最幸福了,现在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

久木一时难以明白,凛子继续说:“是吧! 我是这样爱你,从身体深处感觉到你,明白了这一点,我就是死了也无妨。”

“可是你才三十八岁!”

“所以说现在的年龄正好,活到这里已经够了。”

凛子以前就很在意年龄,说过三十八岁已经老了,死也无妨的话。

在年过五十的久木看来,她还年轻得很,人生应该才刚刚开始。或许当事人尚有别的感慨,久木这么想,于是说“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凛子坚决地摇摇头:“是有人这么说,不过我的极限就在这里,再多活下去也只是走下坡路而已。”

“但这不仅只是外表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女人上了年纪仍然会很悲哀,不论怎么努力,渐渐地再无法掩饰。可是我现在还勉强可以掩饰得住,已经是逼近极限的年龄了。”

“没那么严重吧!”

“我当然也不愿那么想,可是每天都得照镜子啊,每照一次都会发现眼角又增加了一条皱纹、皮肤松弛、不好上妆了,这些情况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只是不想说出来,尤其不想对喜欢的人说。”

“你这不是说了?”

“我是不想说,但我希望你知道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候。”

久木回头看她,凛子仍微微袒露着胸部说:“这种事情自己说出来好像很奇怪,可是我真的觉得现在最美,多亏了你,我的头发皮肤都很有光泽,胸部也还结实……”

的确,这一阵子凛子的皮肤更白了,光滑柔嫩,妖艳不输给二十多岁的女性。

“这都是和你在一起后变的。”

久木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她丰满的胸部,凛子像等待他这么做似地低语:“所以,我不希望你忘记!”

凛子像是一语中的,却又觉得有点矛盾。

她说现在的自己最美、是这一生最好的时候,所以死也无妨。又说皱纹每天增加、皮肤开始松弛,因此希望让他看到此刻她最美的样子,不要忘记。

一下说现在是最好,随后又马上否定,如果觉得现在是最好最美,不是该想想怎么保持下去吗?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现在?”久木问。

凛子口气有此慵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刹那的感觉吧!”

久木脑中浮现“刹那的”三个字。

“我觉得也是……”

“对我来说,现在很重要,现在这一刻如果不好,以后就算好也没用,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或许吧! 没想到你那么在乎刹那的感觉。”

“那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是吗?”

“真的,认识你以后,我的身体也变成现在这样以后才变的。”

“真的只要现在好就好?”

“是啊! 像做爱就是为了燃烧殆尽所有精力只为一瞬间,所以只有现在才重要,只有现在才是一切。”

凛子的刹那主义是情爱快感加深的结果造成的吗? 久木正思索着,凛子又低声说:“抛弃现在而谈明天或明年会如何如何,或许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我才不要为那种事后悔。”

听着凛子这番话,久木又想起水口的话。

按凛子那只有现在才重要的刹那主义去分析的话,水口一心为工作而活的生活方式又算什么?

久木简短说明了水口的病情后,“我去看他,他说后悔没有多玩一玩。”

“我非常了解那种心情。”凛子轻轻把脸贴在久木胸前,“你呢? 后悔吗?”

“不怎么会……”

“太好了,”凛子额头轻擦他的胸,“我们都不后悔。”

“当然。”

“就说嘛! 现在最重要。”

久木点着头,想到了自己的年龄。

他现在已年过五十,比凛子大很多,作为男人,这个年纪或许已经是人生的最后舞台了。从此以后,就算收入增加,地位提高,也不是那么快乐的事。

作为一个男人,或者说作为一只雄性动物,为了追求恋爱、玩味活在爱情中的实感,此时当是仅剩的最后机会。

“我也变了……”

“什么变了?”

“很多很多。”

或许凛子真的是在和自己谈恋爱以后改变了。

她在性方面原不是这样淫荡多欲的女人,以前她对性几乎毫不关心,是现在难以相信的淡泊和清洁,她曾半是羞怯半是懊恼地说变成这一切都是你的缘故。

确实,凛子在性方面有着判若两人的改变,姑且不论清洁这个词用得是否得当,光是感觉淡泊这一点,就知道她在性方面原是不成熟而且保守的。

如果“是你”让那种女人的躯体开花成熟,知晓性爱深处的欢愉,他欣然接受。

但是再稍微深入反省自身深处,久木觉得自己受到凛子的影响也很大。例如在性方面,久木原是打算引导凛子,让她苏醒,但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整个浸溺其中,无法自拔了。当初还打算教她的,没想到自己渐渐的反被那魅力所吸引,如今陷入再也无法回头的地步。

不仅在性爱世界,从工作到家里,以至和太太之间几近离婚的状态,不能不说是受到凛子的牵拖。愈是了解凛子把一切都赌在和自己的爱上,他就愈无法抛舍她,而在给予相应的回报过程却发现自己也坠入到了同样的深度。

再说到生活方式,他逐渐倾向于只有现在才重要、只为现在倾注全力的刹那主义,也是受到凛子的影响。

原以为自己年纪较大,可以引导一切,没想到立场逆转,反而是自己被引导。

“是啊……”

久木叹了口气,凛子追究似地问:“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只有他们二人被迫渐渐脱离了周围众人似的。在那种实际感受中,他原打算牵引对方,到头来却反被拖着走,他惊讶于这样的自己,不觉发出叹息,却不是真正心有所忧。

到这个地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对沉溺在那自暴自弃堕落心绪中的自己,他半是愕然,半是谅解。

“真的感觉心情非常好。”

夜未央,在黄昏之时开始的性爱余韵中,肌肤相触地躺在床上,这种放荡不羁不事生产的状态,不知为什么就是令人觉得舒服。

久木继续逗弄着凛子的乳头,凛子用手轻触久木的阳物,两人正委身于这种嬉戏的感觉中,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凛子突然一下子紧紧抱住久木。

知道这房间电话的只有他们两个,而且他们谁都没有告诉家人或朋友。

不知为什么电话持续响个不停。

会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而打来的呢?

久木想起刚才在窗边观赏过凛子的裸姿,可是那情形从外面不可能看得见。

铃声继续响着,响到第六声时久木挺起上身,凛子却抓住他的手臂:“不要接!”

就这样一直响了十几声后才戛然而止。

“会是谁?”

“不知道。”

久木低语,想起家中。

不会的,太太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房间的,会不会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过去,久木每次在外过夜都会挂念家里,担心自己不在时家人得了急病或发生意外。当然他人即使不在家,只要告知去处就行了,但是开始和凛子一起出行以后,不是蒙混去处,就是随便说个饭店名字,万一家里真有急事也联络不上。

这种时候,手机最管用,只是和凛子约会时他几乎都关机。因为两人在一起时,太太或公司打电话进来就麻烦了。为此久木一般不用手机。除非久木打回去,否则不会知道家里情形。不过像现在突然有电话打进来,还是让人在意。

他没告诉过太太这个房间的电话,她应该不会打来,但又怕家里真有急事,心里还是不安。

凛子也一样。

已经冷淡到极点的先生暂且不提,万一是娘家的母亲有什么事,那么除非她打电话过去,否则无从确定。

这种对方完全不联络只能自己主动联络的单方通讯方式,是不想让人知道去处留宿在外的男女最担心的。如果真有心抛舍家庭,这种事应该可以不必在乎,但现在两个人都在意,正是因为还不能干脆地抛舍的缘故吧?

电话铃声停止后,久木问凛子:

“这里的电话你告诉过什么人吗?”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么可能只是单纯的错打来的。

久木这样告诉自己,试图消除心中的不安,但是不可否认电话铃声仍然冲淡了先前浸泡其中的情爱余韵。

“起来吗?”

凛子眼神缠人地说:“又想出去玩了。”

自从二月中旬去过下雪的中禅寺湖以来,两人一直在涩谷的房间里幽会。这房间最适合他们避人耳目相约见面,但如果有刚才那样的电话打进来,就会让他们觉得好像受到监视一般无法安稳。

“樱花就要开了,我们去赏樱,住樱花旅馆吧!”

“太好了,好高兴哦!”

凛子轻捶久木胸口表示喜悦之情,突然伸手到他喉咙,“如果爽约我就勒死你。”

“若是被你勒死,我也满足。”

“那我勒了!”

凛子双手触及久木脖子做绞勒状,立刻又放弃似地松手,“对了,阿部定那本书还没给我看哩!”

她说的问案刑警的那本笔录,在调查室里也很受欢迎,现在被一个同事带回家正在看。“下回赏樱的时候带去吧,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久木轻声在凛子耳边低语:

“希望你带件红色长衬衣来。”

“我穿吗?”

“嗯,鲜红的颜色……”

凛子有些茫然,久木继续用命令的口气说:“这是带你去赏樱的条件!”

“我明白了。”

隔一会儿才点头的凛子声音有些慵懒,她的唇像春阴中飘散的樱花花瓣般微微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