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终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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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他也20了。不过比你黑些,头发比你的长。在城西的外国语学院里念德语系。”女孩站起身拍拍身后的裙子,“以后有空介绍你们认识。我进去了。拜拜。”

莫晓路便没机会询问:“我就是外国语学院德语系的……但系里没这个人吧?”

“那小姑娘太可怜……唉,没想到居然搬到这种地方。”妈妈走出门拍了拍发愣的儿子的肩,“你还不去住读么?老是走读的话,这里的环境太差了,你才大二,功课很紧啊。”

“不用你管啦。”

第二天早上莫晓路被窗前一阵轰隆巨响从床上电起来,他穿上外套往外跑,发现左邻右舍的纷纷探出蓬乱的脑袋指指点点着。听见一对男女粗鄙不堪的叫骂他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转头见着廖廖从楼道上及着拖鞋走下楼来,手里拿着扫帚把地上的化妆镜碎片拨拢在一起。旁人熟视无睹地各归各位后,莫晓路找来家里的大簸箕蹲下身把一块块的镜面扔进去,偶尔从反射的光影里瞥见廖廖。她的胳膊上多了一块淤青。不大不小,模样甚至能用可爱来形容。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想转移她此刻的无力:“还没吃早饭哦?”

“是啊。”

“我带你去吃肯德基早餐好伐?”

“你很喜欢肯德基吗?”

“……还行吧。怎么。”

“夏衡不太喜欢那里的,从没带我去。”

“哦,是伐……那是他的事,”莫晓路手一滑,噌地拇指上开出一条红而深的血线,“该死。”廖廖说你太不小心了,眼神比先前无波折的着急了些,瞬时他的情绪又被吞没得没有可乘之机,连连摆手说这点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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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多一层OK绷,明显地打起字来速度慢了很多,像吞吐不能出口的话,有一个被动的缓冲。莫晓路在机房里支着胳膊用单手敲字,看了看oicq上没什么可聊的人更觉得困乏。“夏天的夏,平衡的衡……”突然反应出这个名字让他下意识地咬了咬牙,在网上搜索起“夏衡”的相关资料。本以为肯定竹篮打水,谁料显示居然有结果。

“给夏衡。”莫晓路急切而慌乱地沿着这个标题点进去:

——“我对你的已经多到连‘我爱你’三个字都不能表达。所以我要写很多很多话……”

下午不受拘束的阳光带来更多入冬的干燥和嗡嗡作响的嘈杂。莫晓路一点点抠着手上的OK绷,直到它重新渗血才突然停顿。他猛然觉得很热,脱了外套撂上椅被,被邻座的朋友一拍肩:“怎么了?脸挺烫的样子。哈哈,该不会在看18禁网页吧。”莫晓路争辩说你放什么屁啊。对方已经凑过头往屏幕上瞧了:“‘给夏衡’……你还在找那夏衡啊?不早就帮你查过我们学校根本没这人么。我可是动用了我妈校务主任的关系帮你两肋插了刀哦。”

“知道了早知道了……我只是随便找找的。”莫晓路推开他,“随便的……”拿拇指在桌面上蹭了蹭,疼了些,又蹭了蹭。

回家时远远看见廖廖的鹅黄色短裙在二楼走廊边被留下模糊的动感,她总惦念着炎热的季节,其余什么都无所谓。莫晓路一时手足无措,给自行车上锁时划歪几道也对不准。最后他光火地把车揣了一脚,坐在地上发呆。半年前在学校车棚里被告之“总之我们学校根本没这个人哪”时,他同样气愤地拿坐骑来发泄。被欺骗的嫌恶像管涌的潮水摧毁了原本安全的堤岸线,叫他浑身发麻,他只想回家找女孩质问,一路上反复温习着廖廖关于那个“夏衡”的所有说词。“有模有样,真他妈的厚脸皮……”他想好了,绝对要把她骂到痛哭忏悔。

可她在那个夏天哭得体力不支并非因为自己当面的戳穿,在临近家时莫晓路就听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打,他的心像是扑地崴了脚。直到他把车停在楼下才看清是二楼被推打的女儿,扇着胳膊的妻子,发了疯般的丈夫。混乱不堪的局面里,廖廖两个眼神挣扎出这恐怖,坠进他的念头。“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莫晓路放倒自行车跑上二楼参加阻止的人群里时,他想。

那天晚上他把廖廖接到家里吃饭,父母很和气地准备了很多菜。她抽噎才停住不久,眼睛肿得厉害。莫晓路领她去卫生间里擦脸,注意到她的衣服被扯出了个口子。他指指那里,廖廖看一眼用手捂了捂:“啊……没关系……夏衡会买给我新的。”

“嗯,他对你很好。”莫晓路看着她,心无旁骛。

“是啊,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那么……那么地喜欢……他么?”莫晓路从回忆里被彻底击溃的无奈中站直身,那个夏天没有过多的风雨或日光,平淡的行过自己对廖廖的大起大伏。他拍拍弄脏了的手扶起自行车,走向坐在二楼的廖廖叫她的名字,她“干什么”地回问过来时,莫晓路说:“你跟我走好伐。”

“哎?”

“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吧。”

“啊,什么?”廖廖爬起身探出栏杆。

“没什么,我说我请你去吃肯德基。”

“又是肯德基啊?”

“那就必胜客。”莫晓路喊回去,“你要多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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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衡一直在那儿看着咧。莫晓路和廖廖一样觉得。他有时真能恍惚以为那个被廖廖虚构出的男生——皮肤黑些,头发略长盖着脖子——眉开眼笑地在四下里看着。他会和廖廖说话,就是她坐在外廊把脚晃在栏杆间的时候。他像是从廖廖脐带上长出的一小根秧苗,被带到真实的世界里营造所有关于爱的幻想,和所有女生期待的王子那样,在夜晚里用礼帽卷走月光的窥视。

她若在梦中,曾坐上他的肩膀上飞去看澳洲的袋鼠,最后两人像挣扎出水面的幸运儿突破云层看见太阳一览无余。那她也终于能幸福起来,拉着手奔跑在天际,兴奋地挥动带着伤口的手臂。

莫晓路知道夏衡许诺给她的都是如事实一般的温暖,尽管温暖这东西本就虚无,却能让她转着眼睛漠视自己家里随时可能发生的冲突。每当这时夏衡就会站在廖廖身后,他会伸出手去按上那不自颤抖的肩膀么。哪怕他并不曾存在,可他好好地腻腻地长长地眷眷地绵绵地暖暖地细细地甜甜地熠熠地怔怔地和廖廖爱着。

这爱发生在她哭了,她想他的时候。他便来了。他来不用换装,不用骑车,不用上楼,就这样出现在她空洞的心里。他喊她:“宝贝呀。”那样不容置疑。

莫晓路走在廖廖身后,听她在初冬时显得单薄的裙子发出扣人心弦的响声,动了动鼻子,他哭了。

店里幽雅的灯光呵在她鼻尖上如画家最后未干的墨笔,廖廖埋身下去吃沙拉中的卷心菜叶子时露出肩上两条抓痕。莫晓路赶忙转开眼,过一会觉得自己蠢,又转回来。随后她抬起脸时显出下巴上好笑的一抹色拉酱,莫晓路看着又觉得喉咙痒,却想不到什么方法提示她。

“别吃那么急,等会还有冰激凌的。”

“啊,我怕会发胖。”

“你已经吃了很多能发胖的东西了……”莫晓路指指眼前的盘子。

“所以才要节制啊……我可一夏天没吃冰激凌,要不是上次夏衡说我变胖了的话……”

“他这么说的?”

“嗯。”

“我可不觉得。”莫晓路从餐桌上站起身,越过琳琅的餐点挨过脸去吻走了廖廖下巴上的秘密。他注视着女孩紧张而吃惊的眼神,突然觉得放松,“你替我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若他没能来找我的话,我就把你抢走了。”

“哎?!”

“他不可能来的吧。”莫晓路笑笑,重又把身探过桌面碰到了她的嘴唇。她手一颤,碰翻了桌上的优惠广告“冬季特别奉献”。

冗长迷幻的夏季早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