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特别简单的微笑了。
一阵风过去,银杏树叶子又掉了一片。秋正在不断的带走它们。宁遥把头在外的视线收回来,发现老师的板书已经走到了黑板的低端,赶紧补
回来。
象有些叶子的离开对树而言没什么意义那样。在男生不愿被别人看见的那些“别人”里,显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宁遥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自己在这个发现后,止不住的压抑。
下课铃响起来以后,宁遥习惯性的往手表上瞄着时间。三点十五分,10月20日。
10月20日。
不知怎么这个数字就让她感觉很怪异。
随后宁遥才突然“要死”的喊了一声,在王子杨从前排有些莫名的看向她时,宁遥觉得自己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10月21日。明天。就是王子杨的生日吧?!
4
其实每年,10月21日,王子杨的生日都会让宁遥十分疲倦。不知怎地,她的出生好像比自己的要贵重不少。但从各个地方收到的礼物上看也能
略知一二。有时候甚至有从美国来的礼物。在当时,是完全和她们幼稚的世界向左的盛大排场。
因而宁遥不得不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用来向人们证明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
多么滑稽而现实。
怪不得王子杨最近总是笑嘻嘻的缠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宁遥还疑惑了好久,现在才明白过来。
往去年想,似乎是管妈妈借了两百块钱替她买了只银质的手镯。随后在家里扫了三个月的地用来还债。
前年呢,好像更离谱,去元祖定了水果蛋糕,结果让一群人在嬉闹中砸光了一半。宁遥即心痛又开心的站在奶油纷飞的屋子里。
每次都是血本无归。
她和王子杨不同,送出与自己能力不符的重礼不是为了向别人展示豪华的作风,而是为了向好友证明,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一阵子这么近乎肤浅的坚信这,送出越重的礼,越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不过王子杨每回的感动都没有让宁遥失望过。有一年她甚至还红了眼圈
,宁遥赶紧笑着安慰她,可还是点点滴滴的震动了。原来让别人开心,真的是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宁遥希望在王子杨的生日中,自己永远是唯一能够让她眼圈发红的人。
但在仅剩一天的时间里要搞定礼物,实在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翻开钱包,42块7角,按捺不住的嚎叫起来:够屁用啊。
还是得向父母伸手。
为了这样一个朋友扫三个月地。
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吧。有些反常对立的情绪根本不需要用常理来说明。
钱还是小问题,更关键的是,王子杨喜欢什么?自己该送什么?什么东西最能让她开心?
这才是最要命的吧。
“宁遥,明天晚上有空吗?”
“啊?什么?”装傻。
“明天晚上要去吃烧烤吗?”
“干嘛呀。明天有什么事?”
王子杨嘻嘻的笑“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宁遥装不下去了,也笑起来说“你就是个让我赔本的主啊。”
“呀!你果然还记得!”
“废话,当然记得,你终于又要老一岁了,我能不记得么。”
“那明天,一起去?”
“恩。”说完忽然想到,“还有谁?”
“什么?”
“就我们两?”
“额。我是想喊别人的,就是……”撅着嘴。
“怎么?想喊谁?”
“我想喊陈谧……”
“……”宁遥咽了咽唾沫,“……那就喊他啊。”
“不好意思的吗……”
“那会,你跟他不是挺熟的么?”
“可这种事就有点……自己……说不出来啊。”已经有点请求的暗示。
“那我去帮你说。”宁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真的?!”
“……恩。”真的。
车迷在电话里听了有些吃惊,也说“时间挺紧”,言下之意还要去买礼物,宁遥赶紧提议说:“那,我们一起去选吧。”
“恩……”男生问,“宁遥也还没买么?”
“额。这个……因为前几天没空。”
“那就一起去吧。”同意了。
“……啊,那就……”宁遥舌头打了结。
“只有现在了。”好想回头去看了看钟似的,声音有一刻的远离,又近了过来。
“啊,是啊。”
“那等会儿我们在地铁站碰头吧。”接着又补充“就八点。”
宁遥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才察觉到为什么觉得热。她朝镜子里看去,整个脸已经烧红了。
毕竟从上次在烟火会上见面以后,她身体里某一块就对陈谧的一是早已扭曲到令自己费解的地步。以至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距离的关系
,这个男生得以用最完美的形象被她自由创作着,甚至都不在像他本人。从线条变成画片。从画片变成影像。影像连在一起,构成慢慢播放在
心里的电影。配乐是钢琴。
多傻啊。甚至感谢王子杨的生日,感谢到完全不顾陈谧将为她庆祝,为她送出礼物如此简单的事实。
妈妈在身后一路骂着:“这种天气还穿裙子出去,你要干嘛啊你!”宁遥几乎是夺门而出,便往楼下跑,边冲她回答着:“就是出去一下下,
马上就回来。”
到了楼下,有赶紧摸出包里镜子和梳子,仔细的梳整了刘海儿。结果刚出街口,又被风吹乱了。心里喊着“可恶”,再梳了一回。
离地铁站越近,越紧张,紧张到肚子都痛起来。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赶紧躲进一边的肯德基离去,直奔厕所,不是为了方便。宁遥在镜
子前仔细的把摸样收拾了一下,突然发现,穿了一双带洞的厚丝袜,额头上的痘印似乎还留着的样子。
噌的就焦虑起来。
时间却来不及,来不及回去再换,更来不及让自己变出张光洁的脸。宁遥忍不住要憎恶王子杨,为什么她的生日不能再往后推上哪怕两天,自
己也不至于这么仓促的,完全没有预料的,就要和陈谧见面。
把丝袜有洞的一面转到后面。又拼命拉过刘海,想要盖住些额头上的红印。
一通忙活,心机,手乱,似乎出了汗。
已经八点零五分了。
赶到车站。一眼从走动的,站立的人群中看见了陈谧。男生袖手站在立柱一边,看着不知道哪个方向。浅灰的外套,深褐的裤子,背着包。
想到他在等的是自己。把两点连成一线。铅笔从他那里,到这里,点到自己。宁遥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步伐走到他面前。
害怕到不敢走到他面前。
5
“时间挺急的。”
“……呵呵,是啊……”
“明天,要吃饭么?”
“恩,在1001夜,烧烤店,你知道?”
“听说过。”
“她喜欢什么呢。”男生问宁遥,随后又有些自言自语的“我还没有买过这种东西给女生。”
宁遥一下子在非常的嫉妒中冷静下来:“……这个,看看再说吧。”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商场就在前面。
陈谧的个头比自己高,却又不像萧逸祺那样夸张。宁遥想起书上说,男生女生之间最好的身体高度差异,是女生恰好可以把头低靠在男生的颈窝上。想着,不由就往陈谧身上扫。从他的外套上估摸着,等再细想,悄然的害羞了。
不时有人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分开。再走到一起。
到高楼下。风大,宁遥死掐着胳膊,还是打出三个连串的喷嚏。抬眼看陈谧时,几乎难堪到要把嘴唇咬破了。
“女生就是在意风度。”微笑起来的男生,把背包换到左手,将外套从右边的袖管里脱出。等包再拿到右手时,便把整个外套都脱下来。
露出的米色棉衬衫为身体打底,人好想进入一个平面。十月干燥的天,产生静电,可以看见两个蓝色的按火花。男生却没有在意。
宁遥傻傻的在脑袋里腾出彻底空白。死盯着他变得有些单薄的身体——左手打理乱了的领子,右手将衣服递过来。
是毛烘烘的热度,携着暧昧的味道覆盖了她的四肢百骸。
“当心一些。”
“这个,不用啊,还是你穿吧。”
“没关系。”仿佛是很客气的口吻,让宁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突然她想到,如果对方是萧逸祺,她一定叫骂着“不管你事”把衣服扔了回去。
可不是他。
宁遥把衣服穿在了身上。
袖管一直长长的罩住了手。衣摆及膝。没有了想过在他身上看似平常的外套,对自己而言,会变得那么大。
原来男生,是这样一种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大的,和女生完全不同的生物。
进了商场,宁遥也替陈谧输了口气,毕竟里面的空调,比起外面来说,温暖了不少,以至于宁遥在紧张和新穿上的外套两层因素的作用下,出了汗。
却不敢脱。
两人有些漫无目的的转着楼层。其实宁遥和陈谧一样毫无主意。更何况自己是如此希望时间可以无休止拉长在这里,拉断了也行。
你说这些经历是什么。穿着他的外套,跟在他后面,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对话,有也充满了客套。可这些经历,被每个和自己经历的路人无意的看见,那些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人,那些商店的柜台小姐,那些在十字路口看护秩序的大叔们,他们在这一天,晚上八点十九分左右的时候,都看见过这样的自己,和陈谧在一起。
他们当然不会记得。可是这些经历,却共存在了这些毫无关系的人中间。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般重大的事件。
只有一个女僧,在男生后面,抿着嘴唇,努力用冷气降低自己脸上的温度。
这点经历虽然还会迅速淹没在那荒漠一样的生命之中,成了渺小的,流不尽海的泉。
却又在那些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在他们的生活里,以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力量,残存与这广无边际的世界。
划出长长、长长的痕。
“陈谧是——”
男生回过头。
“陈谧以前没给人送过礼物?”还是想要再确定一次。
“有是有。”
“啊,是吗?”好想应该到这里结束的问题,有多出一笔,“那是给谁呢。”
男生快速看来的一眼让宁遥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他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去时说:“……给家里人。”
“……哦”
“那宁遥你喜欢什么?”
“啊?”
“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吧?”
宁遥沉默着:“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样。”
差点就误会称他想给自己买点什么。
两人无奈的从这家商场转到哪家商场,看起来像是逛街。可应该不存在这种全然沉默式的逛街吧。加上穿着陈谧的外套,宁遥觉得自己迟早会紧张到爆炸。
“我说,要不我们和买个什么吧。”说出来后,才下一跳的念头。
“也可以啊。”陈谧却似乎很赞同的样子,反让宁遥说不出“啊啊我乱讲的。”
最后选定了一个香水摆设。是集首饰盒和香水于一身的礼物。精致高贵,很是符合王子杨的欣赏品味。其实宁遥也在心里暗暗的赞叹着设计的精巧,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很想买一个,可自己买给自己,那就不可能了。
两人各凑了一半的钱。陈谧说:“我去付款,你在这里等我。”
“恩。”宁遥看他走远,安全起见,拉近了他放在柜台上的包。
一个走神,背包因为失衡的关系掉了下来。
应当是他去钱包后忘记拉拉链吧,里面几本书掉在外面。
宁遥连忙手忙脚乱的塞回去。仓促的动作却像被雷打了一样停住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书。
她翻到最后一页。
一个小小的猫头印章盖在后面。
那是自己的印章。
自己借给王子杨的书。
在陈谧的包里。
从光线的突然暗淡中,宁遥意识到男生已经回来了,她连忙道歉着,一边把书塞回去。
“没关系的。”陈谧伸手接过背包,拉上拉链。
两人走出商场。
看着男生因为夜深而不自觉弯起的腰,宁遥把外套脱了下来。
“你在穿一会吧。”
“不用了,给你。”塞进他手里。
陈谧似乎有些尴尬,这时突然听见宁遥问他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陈谧喜欢侦探小说是吗?”
“恩?”
“是吗?”
“满喜欢的。”是因为女生刚才看见了那本书的关系吧,“你也看?”
“恩……”
“喜欢那个人的呢。”陈谧把外套穿回了身上。
“……横沟正史,和,阿加莎的。”女生低着头。
“那本看过了?”他指的是自己包里那本。
“……还没有。”
“我也是刚看完。”
“……”女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能借我么?”
“抱歉,书不是我的。”
“……这样。真遗憾。”
“王子杨的,你管她借好了。”像是建议一般。
“恩……陈谧是管王子杨借的?在她家借的?”
“是啊。”感觉对话有些奇怪。
“呵呵,你们是住的挺近的。”
“对……挺近的。”
“王子杨家很漂亮咧。”
“恩……”有很大的书架。
“见过她父母了么?”
“见到过一次,他们好像经常不在家。”
“是啊,呵呵,都很忙。”那就是说,有时候去能够见到,有时候去见不到。
有时候和有时候。
……你是有时候去,还是常常……
“不过她母亲很漂亮。”
“是啊,年轻时一定是红遍乡里啊……”
“王子杨长得像她。”
“……没错呢。”
到了前一个路口,就该是地铁站了。男生建议着说:“我们在哪里分开吧,礼物你保管还是我保管?”
“放在你那里好了,我毛手毛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