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带着林栖的夏季的清新,是椭圆的小果实。
“葡萄?”
“答对了。”
因为有葡萄的香味嘛!而且是玫瑰香葡萄特有的气息。这也未免太简单了。葡萄就是林栖从家里带来的,据说是奶奶从附近私家种植了葡萄藤的人家买来了。深紫色的葡萄甜香诱人。在冰箱搁置了三个小时后,中午回家吃饭过了,就放在透明色的便当盒子里携带而来。不用猜了,自然是专属两个人分享的。
奖励是吃掉甜美凉爽的葡萄。游戏继续……
“那么,这个又是什么?”
“是手帕纸,哈哈,早上你借给我用过哦。薰衣草味道的。”
“不要这么聪明嘛!上天会惩罚你的。”
那么,最后一样绝招使出来了。
“接下来,请在三秒钟后回答。”带着奇异的芬芳,然后,有着一点点温暖,以及这个世界上最为盛大的爱……
像是在梦游一样,闻见了一种很贴近,又很洁净的香味。哦,像是整个夏天里,所有的睡莲都被收集起来的气味。然后,重深的眼睛,看见了光明,他有点轻微的脸红,问:“如果猜错了,会是什么惩罚?”
他看见林栖的面孔也有一点点蔷薇色。其实根本不用回答了,因为这是一个女孩子能够送给男孩子的最美好的礼物,第一次的,亲吻。
礼物已经收到,居然还问愚蠢的问题。林栖发呆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敲重深的脑袋:“傻瓜,笨蛋,大猪头。惩罚,和奖励是一样的。”
重深摸摸脑袋,傻瓜一样笑着,如同林栖家里的柜台上那头幸福的扑满小猪。扑满因为装满积攒的零花钱而幸福的微笑。林栖常常觉得,生命好奇妙好奇妙。在巴士上,拿到了蛋糕,遇见了像初夏的晴空一样爽朗的重深。然后,自己就换了一种人生,从黑白照片变成彩色的那样。
一个人在卧室里躺着,林栖忍不住又感觉到嘴唇碰到一起的奇妙感觉。
对了,要提前告诉一下重深,奶奶打算邀请他呢!林栖从床上跳起来,去打电话。重深一听到林栖的转达,忍不住捏了下自己的脸。又犯老毛病了,忘记事情了。自己和奶奶还有个小约定呢!奶奶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大概,是关于林栖的吧。奶奶一定是看自己忘记了,刚好借回请这个理由,来提醒自己。
门外日光绚烂,重深有点害怕。不过不是害怕炎热,而是想着马上见到林栖。虽然已经去了那么多次,都那么熟悉了。重深还是有点紧张。看妈妈对林栖的态度,和蔼,并且不讨厌。甚至,是有一点点喜欢吧。
那就好了。最担心的是妈妈会不喜欢林栖。毕竟爸爸离世后,妈妈就是自己最尊敬最爱的人了。以妈妈的眼光,在学校的近便,不会不了解一些关于林栖的情况的。但,妈妈对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永远信任,永远无条件支持。即使林栖有不够好的地方,也不挑剔。如果是正式的邀请,那应该准备好礼物。这点得请教妈妈了。
“不如带一盒巧克力给小朋友,至于女孩子,我想这枚胸针景瑞一定喜欢。奶奶年纪大,不如送一副手套,是好的狐狸皮毛,这是一个朋友送给妈妈的,冬天,林栖的奶奶就用得上了。至于林栖,看你自己选礼物了。我想你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重深妈妈建议。
礼物整理得差不多了,重深忽然闻见一股有点糟糕的气味。啊,是刚才手忙脚乱寻找东西当礼物的时候,身上出汗了。要完美准备的。
“妈妈,我去洗个澡,请你帮我把东西再检查下,我怕忘记落下了。”
妈妈坐在客厅,把礼物分类,放进一个袋子。重深打开立式小浴室里的花洒喷水。水“沙沙”地喷洒出来,一阵一阵的白色蒸汽充满了空间。热气笼罩了重深。
“扑通!”是一声沉闷的响声。重深妈妈猛然起身,声音,从卧室传来。
重深妈妈打开浴室,重深坐在地面上,靠着墙壁,已经睡着了,衣服都还没脱掉。
妈妈关掉了喷洒,然后蹲下身,把手放到了重深的后脑,停留着,良久,都没有挪动。她眼睛里,有泪光在流转。
“narcolepsy(发作性睡病)……”为什么,上天对重深这样残酷。
“重深,重深……”妈妈无比柔声地呼唤着。
妈妈的呼唤像是童年的儿歌,悠长,带着最大的耐心,最深的怜爱。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动,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变快,也没有因为谁而停滞过、缓慢过。十几分钟后,重深转醒。一个白色衣服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重深视线清楚了,居然是老妈。
“妈,你怎么在浴室?”
“你呀,忘记拿要换的内衣了!都十六岁,还没有长大。不过,按妈妈看,应该是陷入恋爱的人,夜晚常常辗转反侧失眠,睡眠不足哦!洗澡都能够睡着。”妈妈在取笑。
“啊!刚才我在浴室睡着了啊?”重深不好意思了。
“好啦,快洗完去林栖家。换好衣服了喊下妈妈,检查一下我家的重深的发型,可别很难看就出门了。”妈妈出来了,关上门。
但是,她一直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水花声。直到重深喊道:“我洗完了,请老妈大人检查发型……”
重深妈妈只目光飘过,看一眼,微笑:“很好,很帅!”
妈妈这才安心地回到客厅,重深也安心了。妈妈一贯讲话很实事求是。
“妈妈开车送你过去吧!今年夏天比较厉害,可别到了人家门口,已经臭烘烘了。”
“谢谢妈妈。”重深点头。
爸爸还在的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差,但一直要求重深简朴、低调。包括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妈妈也跟自己提到过。
可是,重深不打算动用,除非很有必要。重深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有资格带给喜欢的人幸福的人,凭借自己的能力。不过,学业还是很糟糕,在学校常常一上课就睡着了。是不是应该找到一门自己感兴趣的学科,或者将来会比较投入?
妈妈开得很慢、很平稳,到了巷子口,让重深下车。妈妈低声说,“去吧,加油哦!”重深冲妈妈比画了一个“V”字。
小羽已经抱着玩具熊,在楼梯口等着迎接了。迅速进到开了冷气的房间,重深看见林栖见到他,愣了一下。哈,大概是被自己正式的样子吓到了。
奇怪的是,没有看见景瑞。
“哦,奶奶让她去姑姑家拿东西了,今天晚上看来是回不来了。”林栖解释。老人家性格就和小孩子一样,其实,拿一个外套,完全没必要那么急切要景瑞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取。反正,说什么,她和景瑞都很有默契地照做。
“哦,那晚上吃饭,就是我和你,小羽、奶奶了?”
“奶奶还说,也要留下你过夜。”
“我睡什么房间呢?”重深做出很担忧的样子,“不会是让我学习壁虎先生,贴在墙壁上睡觉吧!”
林栖还是有点看着重深发呆,对于重深的话,心不在焉了。
“壁虎?什么壁虎?”
重深只好重复一遍。林栖脸红了,今天,重深的样子,格外迷人。一举一动,像是一个排练好了才出场的王子。可是,有一点点不习惯呀!
“壁虎先生的本领,你又没有。景瑞不是回不来了嘛,我去她房间休息,你就在我的卧室呀!”
安排好了,那就推辞不掉了。
在林栖的房间休息,重深担心自己脸红了,希望林栖没发现自己的胡思乱想。一扭头,她正拿着礼物袋子,一样一样取出来。重深过去交代,给小羽的,给奶奶的,给景瑞的。小羽欢呼,甜食总能够讨小孩子开心。
“我的呢?”
“没有。”
“为什么?”
“我把自己当礼物,你要不要?”
“不要,那么重,坐车还睡过站,我不要,以后丢到路上了,我背都背不去!”
“林栖说什么呢?重深来了啊!”是奶奶出来了。今天气色不错呢。骨折的腿也好转了,可以借助拐杖行走。
林栖还是担心,赶忙上前:“奶奶您还是坐轮椅吧。我看着您走路,恐怕会得心脏病。”
“怎么,嫌奶奶老啦!不能够照顾你们啦!呵呵。”
“怎么会呢。”林栖才不会为此生气。如果换成以前,她一定敏感得不行,估计已经冲出家门,要离家出走。她知道奶奶是疼爱自己的。
晚餐的制作过程很奇特。
奶奶口头吩咐遥控,林栖动手,重深负责清洗蔬菜,至于小羽,摆放筷子。林栖做得有条不紊,配合得很好。马戏团的魔术师一样,变出四个菜,一碗黄金汤。林栖一笑:“还是小时候看妈妈做过的,记得原材料,我照着做的。不好吃,也不许嚷嚷!”
两个小时之后。
“姐姐做的菜味道还不错哦。”最先表扬的是小羽。
林栖长长呼一口气,手还放在胸口前,紧张得起伏不定。好担心做的东西难吃,在重深面前闹笑话。
小羽看会儿童话书,洗完澡,最先按时去睡觉。
睡觉前,林栖去给重深整理房间。重深喝着奶奶泡的柠檬茶,说是可以帮助消化。在林栖进入卧室后,奶奶指了指墙壁上的钟表,伸出一个手指。
夜晚一点?好神秘,像是侦探悬疑剧本的情节。重深想起看过的柯南漫画了。
深夜,天空有着林栖的星光。重深把手机调整为振动,其实白调了,因为根本没睡着。假期没有事情,在家一天睡觉好几次。现在也不困。趁着外面街道的昏黄灯光,以及星光,重深把奶奶的门敲了两下。
“进来。”
门是虚掩的。重深重新关好门,坐到了奶奶跟前。奶奶也有点神秘的侦探表情:“嘿嘿,好有大侦探的感觉。”
重深笑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奶奶先开口。奶奶大概已经酝酿了很久。“林栖是个可怜的孩子。”
是的。那些遭遇,重深都了解。两次失去开口讲话的能力,一次被父母离婚刺激,一次是妈妈的去世。
“来我们家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她是个不快乐的孩子,一定是有过沉重的伤害。但是,奶奶没有当着她的面提到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奶奶对她和景瑞,都是一样的。既然来到这个家,就是一家人了。林栖的妈妈,也是个好女人。但是,林栖的爸爸变心了,抛弃了她们。”
“林栖的妈妈去世之前,有过一下子的回光返照,她忽然跟我说,一定要我告诉林栖,说她永远都爱着林栖,林栖是她最爱的女儿。一定要照顾好小羽。”
“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林栖的妈妈要交代这样的话。直到后来,林栖不能够开口说话了,也拒绝去看医生,我就怀疑,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今年的5月,有一天,林栖忽然和景瑞闹得很厉害,还摔了东西。林栖这孩子虽然有些古怪,但从来都是默默的。那一次,她把自己最在意的扑满都摔了。然后,就一个人跑出去了,而且是反穿着校服和反背着书包。”
“景瑞虽然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我还是发觉了线索。那个秘密,想必你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我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林栖会在妈妈去世前,反应很古怪,行为都有点反常。我一直以为是打击太大,所以失去说话的能力。林栖妈妈的话,我一直在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转告给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结果,林栖遇见了你,还喜欢上了你。上天对林栖很仁慈,把你带给了她。重深,告诉奶奶,你会一辈子守护林栖吗?”
“会”。奶奶的表情,很满意。
“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只能够告诉你,家里她们两个女孩子,小羽那么小。他们的爸爸负担一家人,很辛苦,我打算再过几天通知,等医生最后的确诊出来。”
“奶奶……”重深眼泪流下来。他预感到奶奶要交代的事情,很严重。
“我不是简单的骨折,是骨癌。这一个月,是我和医生商量的,对你们隐瞒了,不好意思啊!你也年纪不大,但毕竟是男孩子。”
平静而慈祥的奶奶,得的,居然不是一般的骨质疏松?而是骨癌?重深觉得脑袋里哄闹一片。
“我想,由你来转告给林栖比较好,最主要的是,让她知道她最爱的妈妈在最后的想法,你说呢,重深!”
“这些话,我都录音了,你看,这支录音笔我就交给你了。奶奶一把年纪了,学会用你们年轻人的东西,还真不容易,呵呵!”
重深被奶奶完全征服了。重深忽然发现,奶奶还是清醒而睿智的奶奶。
重深控制住眼泪,是的,他是男生,他现在接下了奶奶的嘱咐,他必须很坚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浓厚的悲伤,盘旋在心上。
“林栖妈妈的原话是:妈妈什么都知道,妈妈永远爱你,永远不会怪你。林栖好好照顾小羽,照顾奶奶,好好和景瑞、和爸爸,生活下去。”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林栖的妈妈把我的手抓得生疼,然后迅速意识到了,又带着歉意看着我。”奶奶似乎回到了当时在医院的现场。
“当时那些蓝色的光一道一道,从窗户外照进来,林栖和景瑞很难过地哭着,哭得睡着了。我一个老人家,本来就睡眠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林栖的妈妈很虚弱,再度昏迷了,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是多么脆弱……那么容易就被上天带走了……也不管那个人,心里有多少不舍得……”
“奶奶很想看见你们一起念大学,一起毕业,然后去教堂……”奶奶忽然闭上了眼睛,在憧憬着很远的未来,似乎能够看见自己嘴巴里所说的那些画面。
这一瞬间,奶奶似乎用完了全部的精力,灵魂都开始衰败。
“奶奶是相信上天的,他会保佑你们的!”她的眼神有点涣散,摸着重深的手臂的手,也垂落。然后,喃喃起来,“奶奶累了,要休息了,你去吧!”
重深答应着,盖好被子,退出来,带上房间的门。录音笔,放进自己的口袋。啊,要命,似乎看见林栖从自己卧室,不对,那其实是她的卧室出来。难道半夜没睡着,想找他?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奶奶门口。重深一转身,冲到阳台,然后目光发呆,慢慢转身走。林栖似乎很纳闷,揉着眼睛,看仔细打量他,压低了声音喊他的名字。
“深?深?”装木头人,会走路的木头人,走回房间。
阳光灿烂的早晨。
“怎么半夜看了一次,你不在,然后又去看卫生间,也不在。结果,发现你在阳台,然后也没有理睬我,回到房间里去了。”
“哈哈,那是我在梦游。”重深打着哈欠。
“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呢。好可怕!”
重深又想起奶奶的病,心一沉。不知道,林栖和景瑞知道了以后,会有多么难过。昨天听见的话,现在感觉像是在做梦。可是,不是做梦,因为录音笔还在口袋里,那是客观的,冰冷而坚硬的存在。证明着铁的事实。
但现在自己一定要装着什么都发生,明天要单独送奶奶再去复诊。
“怎么了,不高兴哦?那我不说了嘛!”林栖看见重深脸色不对。
“才不生气。生气了也有办法,林栖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林栖,装小白痴哦!”
重深故意把脸靠过去,林栖慌忙跳开:“小羽看着呢。”
“哈!记账哦!对了,奶奶醒了没?”
“我去看看。景瑞也应该中午能够回来了。”
“嗯,好的。林栖,记得上次护士小姐交代的吗?”
“嗯?”看来她已经忘记了。
“有必要给奶奶再复诊的……”重深强调。
“也是的,奶奶最近常常揉腿,还有胳膊,说是发疼。没有受伤的地方都不舒服,吃了药,效果也不大。”林栖也开始有点忧心起来。
“安啦,没事,年纪大了,就要细心照顾的。我们先弄点东西吃吧!”
“冰箱还有昨天在超级市场买的牛奶,深,你去微波炉热一下,分成三份哦!我去做早餐。鸡蛋你是要溏心的?还是……”
“要很熟的。”
“好!”
重深把录音笔放进自己的挎包。要找到最适合的时候,告诉林栖。
手机在唱歌,重深心想:“是不是要换一个曲子,不然的话,奶奶听到会很伤感的吧。”先接电话,是妈妈打来的。
“怎么样?”妈妈问。
“一切都很好,妈妈。”重深回答。
“要回来的时候记得通知妈妈,妈妈开车过来接。”
“我自己回来啊!”
妈妈怎么变得这样溺爱自己了?重深有点不习惯,却仍然被幸福包围。
“天气热。”
“公共汽车也有冷气的啊。”
“妈妈想早点听到重深的做客经过哦。”
妈妈是关心自己和林栖……呵呵……重深不再怀疑别的了。
“好,下午三点见。还是在那个巷子口。”
林栖奶奶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妈妈?妈妈毕竟有人生的经验,也许问她,会有更好的办法。如果确定了,治疗费用上,也许可以提出来让妈妈资助,就当是自己借的。奶奶说了,他们家爸爸经济负担太重。想得入神,“啊!”脑袋一痛,被人偷袭了。转身,是林栖。她敲了一下重深的头,手心湿漉漉的。
“怎么弄得衣服都湿了?”
“我还洗了两个苹果,给你们做苹果沙拉呢。”
“看你有些不对劲,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栖把嘴巴一噘,“难道是……”
“看上她了?”林栖顺着重深站着发呆的视线方向。
啊,还确实没注意到,在那面墙壁上还挂着一幅海报。那大概是景瑞喜欢的女明星吧。海报处理得漂亮极了,像是一个小仙女。上面还有签名,泽尻绘里香。
好倒霉哦!怎么偏偏对着海报发呆了。重深懊恼不已。
“谁把海报贴在那里的嘛!好大好大的一个陷阱,害我跳下去。”重深嚷嚷,“我要找她算账,为我洗刷冤屈。”
“是小羽,看你怎么算账。”
啊,重深还以为是景瑞……“小羽也要算账,看我的!”
重深逼近小羽,小羽正在看漫画,小家伙估计早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假装没听见。
“哈哈,哈哈,哈哈……哥哥……小羽怕痒……”
“求饶,快求饶!”重深凶神恶煞。
“哥哥饶命……哥哥是好人……哥哥以后娶姐姐……”
啊,这个小鬼,重深一愣,被他逃脱。
重深不好意思了,摸摸脖子,又抓了下后脑勺:“现在的小鬼,人小鬼大哦!”
林栖却不介意,相反,带着隐隐的高兴。
“如果姐姐结婚呀,小羽就要当伴郎……我还要最大最大的红包,可以买超级多的玩具……”
林栖抱住了小羽,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可以陪伴在身边,并且有血缘上关系的,就只有小羽了。而且,林栖觉得自己,是亏欠小羽的。所有人都原谅了她,小羽呢?小羽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是简单地希望姐姐们都友爱吧。如果有一天小羽什么都明白了,会怎么想她这个姐姐?
重深一看情况,就知道林栖触景生情,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再次偷袭。
“哈哈,呵呵……好痒……饶命。”
这次轮到林栖了。小羽在边上居然幸灾乐祸:“哈哈,姐姐被哥哥欺负!”
“小羽,你都不来帮姐姐。”
“不要,因为姐姐喜欢哥哥。”
好吧,看来不能够跟这个小鬼继续对话了,两个人心有灵犀,相互对望一看,一起扑上去。三个人围着客厅乱跑一气,最后悲惨的小羽被一把抓住,施行残酷的挠痒痒刑罚。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奶奶已经推着轮椅,靠在卧室门口,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奶奶面孔上,是最慈祥的神色。在奶奶眼里,他们都是孩子。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快乐地在一起生活,她就再也不必担忧和牵挂了。
小羽最先发现:“奶奶醒了哦!”
重深和林栖收手,一起走过去,一个推奶奶,一个端出来早点。
中午,景瑞回来了,重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下楼去,钻进那辆奔驰。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没有下车和他们一家人见面。重深想问,还是压抑下来了。
妈妈做事情有她的考虑的。重深觉得妈妈最近比往常还要温柔,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异样。那种眼神,十岁生日之后就很少了。记得十岁的生日派对上,妈妈亲自说,今天开始,重深要开始变成了大人了,所以,妈妈宣布,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重深都应该自己做决定,妈妈绝对不干涉。这些想起来,重深觉得很想永远依偎着妈妈。
妈妈平稳地开着车,忽然在十字路口红灯停车时间,问:“重深,十六岁生日,没有找妈妈要礼物哦!”
重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了。没有请同学,也没有趁机折磨蔡小贱。因为,有了林栖的庆祝,重深就已经完全满足了。但是妈妈还惦记着送自己礼物。如果不要,辜负了妈妈的心意啊!
重深坐直了:“因为,我想要的礼物,很……很大。我怕妈妈不答应!”
“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妈妈不答应呢!”
“我想找妈妈借一笔钱。”
绿灯亮了,车子缓慢开动。妈妈在驾驶出一端距离才回答重深:“没有问题的。已经给重深开了户头。密码,就是重深的生日。”
啊,重深已经感动地想要抱住妈妈,可是,他却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亲妈妈的额头和面颊了。仍然没有问原因,没有问拿钱去做什么,那种永远的信任,让重深攥紧了拳头。
“妈妈啊,只想知道,重深和林栖之间,有多少喜欢?”
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妈妈微笑的嘴唇。
“很喜欢,很喜欢。”
“是想要永远带给对方幸福的那种喜欢吗?”
重深思考了一下,回答:“是的。”
车身忽然震动了一下。重深回头看:“好像压到了石头了。”
转瞬恢复正常。茶色玻璃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呈现出与平时不一样的肃穆安静。盛大的夏天里,有着节奏永远不会改变的生活。每个人都有着属于每个人的生活。重深奇怪自己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以前没有去认真思索的事情和问题,在和林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似乎开始用脑子,投入到其中。这样的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妈妈再没有问话了。车子在路上不断抛开两边的景物。按照这样的速度,大约还要半个小时回家。重深靠在车厢的沙发上,凉爽舒服的氛围,使人格外嗜睡。
又像是进入了幻梦,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白色的雾气里,有月亮,自己贴着海面似乎在飞行,然后落到陆地上。身体很沉重,被很多的古怪的东西压住了。很努力地挣扎,好不容易跑出来,又进入大面积的热带森林。许多的蜘蛛在一边跳舞一边织网,林栖出现,她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拉着自己飞跑,蜘蛛和网都掉不到身上,重深浑身冒汗,庆幸得救,又是一阵迷雾,雾气里,似乎看见一个女人,很熟悉很熟悉,却看不清楚面孔。那个女人喃喃念叨着一个单词:“narcolepsy……”
“轰隆!”出了迷雾,迎面与一辆急速穿出黑溜溜的隧道的列车相撞,林栖不见了,大片通红淹没大片空白……
啊!重深惊醒了。身体虚脱了一样,是个噩梦。好奇怪,似乎从来没有做过特别好的梦。不过,妈妈常常喜欢说,梦和现实常常相反的,不用害怕。但是,什么时候已经从车里出来了,躺到了家里的沙发上?妈妈已经在餐桌子前布置餐具了。难道是妈妈把自己抱出来的。现在的自己已经一米七三了,妈妈怎么抱动自己的?
妈妈的表现却像是根本没发生过这个事情,在招呼:“快来吃饭吧。”
“重深一直很介意同学们的话吧?”
重深不解,咽下汤:“没有啊!”
“不然怎么会一直不愿意坐妈妈的车去学校?”
这倒是事实,重深都是单车往返。“我年轻嘛,需要运动啊。对吧?”
“其实,不必忌讳同学们说的,暑假过完了,等开学,以后就跟妈妈一起去吧!”不容商量的语气。
做了奇怪的梦以后,妈妈也表现得很奇怪。重深含糊地答应:“好。”
时间还早,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再找借口,嘿嘿,妈妈不会怪自己的。重深想起了奶奶。明天就该送奶奶去医院了。
吃完饭,重深就去自己的卧室,书桌上已经放着一只信封,里面是存折和银行卡。从卧室出来,重深说:“妈,我出去一下。”
“早去早回。”妈妈深深地看了一眼重深。
不远处就有一家银行的支行,提款机上,重深插卡,输入密码。按查询。重深呼吸停顿了一下。账面数额,完全超过了重深的想象。
重深小心翼翼地取卡,放进挎包。以前有很多想要买的东西,幻想有了钱以后一定要买,现在却都忽略不计了。再见,限量版的鞋,还有最梦幻级的手机,看着时尚杂志心动过,现在却觉得不再吸引自己了。奶奶,希望报告出来了,不需要通知林栖的爸爸。重深祈祷。
景瑞有点局促,很不安的样子。再次到医院,她就心神不宁。奶奶进去之后,医生一直没有出来。蔡健今天没能够赶过来,说是跟着爸爸出门了。林栖靠在重深身上,显得很镇定。倒是重深有些坐立不安,不停翘望门口。
许久,护士小姐出来了:“哪位是江重深?”
重深轻轻扶起林栖:“是我!”
“请跟我进来,其他病人的亲人,请在外面等待。”
景瑞和林栖面面相觑。奶奶的笑容还是那么安详,医生却表情很沉重,把一张造影片子取下,放回口袋。医生只说了一句:“病人需要立刻安排住院。”
重深几乎眼泪要冲出眼眶。终于,还是确诊了。
奶奶看着重深,缓缓说道:“该通知他们的爸爸回来了。”
重深走到医生跟前:“那拜托您了,请安排奶奶住院,需要的费用,我会支付的。”
医生迟疑地看着奶奶:“他的年纪……”
奶奶摆手:“这不应该是重深管的。”
重深固执地按下奶奶的手:“从现在开始,您是病人,一切听医生的。我已经满十六岁,按照法律,可以承担一定的民事行为责任的……”
重深看着医生,目光坚定:“请先安排住院!”
医生点头。林栖和景瑞纳闷地看着从诊断室出来的凝重神情的重深。
“奶奶怎么样了?”
“过一会儿,我们到特别护理病房去。”景瑞心一沉,预感似乎是对的。
林栖抓住了重深的胳膊,盼望答案的眼神。三个人,跟着护士一道走。奶奶被推到特别护理病房。护士忙碌得开始准备治疗设备了。
“奶奶到底怎么了?”林栖想起来前些时间,奶奶对重深特殊的“关照”,还有他们之间,很神秘的悄悄话。林栖只能够看着重深。
“林栖、景瑞,奶奶不能够继续照顾你们了。”病床上的奶奶终于开口了。很艰难地接受了确诊报告,就要开始面对了。
悲伤,在病房弥漫开来。重深把报告打开。
“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的爸爸。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这次好了,顺道见见!”奶奶还在开玩笑。景瑞和林栖,已经眼泪不可遏止了。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再度回来,输液,以及打开仪器。
奶奶对这一切,都早做好准备了,笑着冲他们招手:“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奶奶。”
两天后,重深终于看见了小羽和景瑞的爸爸。他买到机票以后,国际航班一夜抵达,直接奔赴医院。
奶奶的病情,恶化得非常迅速。一个外貌看起来好端端的人,原本胖胖的奶奶,迅速瘦下去。只是一个星期,就减少了十五斤体重。
景瑞和林栖,相互依靠着。重深给她们递盒饭,又把盒饭递给一直守在病床前的曾爸爸。
“曾叔叔!”重深喊道,“吃饭了才有力气照顾奶奶。”
曾爸爸很憔悴的样子,看着重深,还是林栖一笑:“谢谢,奶奶的病情,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奶奶和我的女儿。只可惜,这些年来,我照顾奶奶的时间太少了,太少了。”
重深鼻头一酸,别过头去。终于还是掉了眼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在一场意外的车祸去世。那个时候太小了,没有现在这种懂事之后深切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一直是妈妈抚养自己长大。爸爸永远是照片上,年轻的充满信心的样子。
“重深,你带景瑞和林栖回去休息吧,小羽在家也需要人照顾。麻烦你了。”
“叔叔不用客气!您放心。”
曾爸爸用感激的眼神看一眼重深:“另外,叔叔回头会把那部分费用转账给你的。”
重深默默点头。
奶奶开始持续的昏迷,偶然醒来就咯血。曾爸爸一直守着。晚期已经无可挽回,疼痛难以忍受,只能够用大量的杜冷丁止痛。那样坚强的奶奶,也忍耐不住,一次又一次,要求加大剂量。
在非常少的清醒的时候,奶奶会摸摸景瑞的头,摸摸林栖的手,还会摸摸小羽的脸,仍然笑着:“别担心了,奶奶就要去天堂了,替奶奶高兴啊!”
会的。奶奶一定会达到天堂的。林栖握着奶奶的手,也许在天堂,奶奶不会寂寞,因为还有妈妈在哪里。景瑞哭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坚强地反过来安慰爸爸和奶奶。小羽被暂时寄放到重深家里,由重深妈妈照顾。
一个月后,奶奶去世了。
爱说笑的,慈爱的,又洞悉一切的奶奶,就这样离开了。奶奶嘱托的事情,都在那一支录音笔里了。参加了奶奶的葬礼之后,重深终于将它交给林栖。葬礼那天,下了小小的雨,墓碑前的小草,沾染着雨水,一片安详。
暑假只剩下一个星期了。曾爸爸返回了国外的公司。录音笔里的话,景瑞也在旁边,默默倾听。那是奶奶最后的声音,保存声音的录音笔,是最后的怀念物品。奶奶说过,要他们一定过得快乐和幸福。
景瑞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参加了补习班。景瑞说,要念一所不错的大学,这样以后才好找到好的工作。
“林栖,你比我念书聪明,也不要松懈啊。重深也是!”
林栖点头。景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恋爱很重要,也要想好以后哦。
将来,这个问题,重深很认真想过。但是自己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时不时就上课昏睡过去。
林栖去图书馆查阅心理书籍,摘抄了大段笔记:“这属于抗拒学习类型的心理障碍。因为讨厌学习,所以呢,选择性的睡眠,逃避掉听课。”
“是这样的吗?”重深觉得说的像是很对,但又模糊,让人琢磨。
“有点深奥,你确定我是这个原因?”
“这样子的话,得去找心理医生了。我见过心理医生的,不能够说话的时候看过,没有想象中那么奇怪恐怖哦!”
“是嘛!”
“深,你想过以后做什么没有?”
“林栖想过做什么?”
“服装设计。”
“为什么是服装设计?”
“因为可以做很多漂亮的衣服,然后,可以穿给某个笨笨的猪看。”
“这不是对牛弹琴,明明知道猪很笨,看不懂,还要穿给猪看,这个人其实也很傻瓜的!”
“那有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算是出类拔萃和与众不同。”
“那么,我就去当模特好了,据说模特是不需要大脑的……有身材就好了。”
“那得天天去健身房啊!而且……”
“而且什么……”重深举手,一副要袭击林栖挠痒的预谋。
“而且你身高不够啊,好矮!”林栖跳开,跑出几步。
“好啊你!”重深不留情,追赶上去,出手。
开学了。同学们返回学校,人流增加。圆湖的睡莲,照旧平静地开放,谁也没去留意新旧花朵的交替。蔡健也回教室了。
“蔡小贱,暑假最后半个月你去哪里了?”重深问。
“被爸爸带着去见了一些生意场的朋友,说是,预备着以后念大学,好去朋友公司里实习。”蔡健抓抓头发,无可奈何,“太无聊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非得装出一副很懂规矩的样子,叫这个叔叔,那个伯伯!难道我自己就不能够找到好的实习地方?而且有必要那么早吗?我都还没考上大学了。”
蔡健咕叽说了一大串,重深哑然失笑。这家伙……
“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嘛。”
“我知道啊,我家那个大叔,是越来越像个欧巴桑了。我妈也不管,就知道当她的家庭主妇!”
那多幸福啊,一个完整的家庭。重深看看旁边的林栖,分明透着一点羡慕的神情。
重深手机响了。
“手机怎么还是老的诺基亚5300,换个吧!”蔡健插嘴。
“不换,为什么要换?”
“最近出了新款的……”
懒得去听他啰唆了,自己喜欢就好了,才不用一个劲地追赶潮流呢!
“不想换手机也可以,那你换个铃声啊!怎么还是那首You Were My Everything。”
“你打听了景瑞准备报考什么大学了?”重深打算话题。
蔡健“啊”一声,还真没有。他有点嗫嚅:“景瑞奶奶去世了,我待会儿见到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曾景瑞一天一天变漂亮,似乎还在长高。女孩子的变化,永远难以预料。而且,人也变得沉默了。大约,失去了亲人的小孩,都有点寂静的气息。因为会回味过去的时光里的音容笑貌。
蔡健遥遥看一眼坐最后一排,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教科书上的景瑞,叹了口气。爱情真玄妙。第一天自己也跟着大家嘲讽过这个女生,现在却一看见她就舌头不听使唤,很费力才能够好好讲话。
放学了,奶奶离开后,林栖和景瑞轮流回家做饭给小羽吃。所以,约会就变成了隔天见面了。今天轮到林栖。重深一个人漫无目的,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下车的时候,重深感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
醒来,是明晃晃的光。自己怎么被一个老头拿小手电筒扒拉着眼皮照来照去。那老头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似乎在计算心跳速度。
“您是?”重深糊涂了。不过一下子觉得脑袋很疼。重深下意识地摸头。
“现在觉得疼了,刚才你昏迷了!”老头说。
老头收拾好小手电筒:“看来你是个Narcolepsy患者。”
“什么?”
“N、a、r、c、o、l、e、p、s、y。”老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着,然后又重复地完整念诵一遍,“Narcolepsy。”
好熟悉……在哪里听说过……
“患者?不可能,学校检查身体,我都没发现什么问题。那是什么病?”重深摇头。
“让家长带着来医院看看吧!”老头拍拍重深的肩膀。
戴眼镜的老头接听手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给重深,接着,上了另外一辆车。名片上写着的,是本城最著名的医科大学,林家常教授、博士导师、主任医师!
这个奇怪的老头,是医学教授……不过,又不像是开玩笑。刚才自己肯定是又昏睡了。最近这样昏睡,比往年要频繁。而且,休息也比较注意了。和林栖也不算是热恋期了吧!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彼此默默地、很稳定地相处。
回家了,妈妈没有在家里,而是一反常态等在门口。重深有点心虚。
开学前,妈妈说了要接送他的。不过,他还是自己骑单车去学校的。今天遇见的古怪教授老头……重深想了想,没有告诉母亲。
“今天怎么一个人先跑了?”语调带着生气。
最近妈妈也有些古怪,比起往常来。很少有事情能够让她这样生气。
“我忘记了哦。”重深只好伪装。为了加强效果,再大拍一下脑袋。
妈妈似乎一下子不生气了:“要爱惜脑袋,不许再这样拍。”
第二天,重深老实坐了妈妈的车到学校。不过,课间他却溜了出去。跟林栖编的理由是掉了东西,要回去找。出了学校,二十分钟以后,重深丢下单车,进了市立图书馆。办理好临时借阅证,一行一行的书架形同迷宫。文学类、机械技术类、畜牧类、历史学术类……疾病类医书,终于找到了。
重深一本一本翻。最左边角落,树立着厚厚的一本疾病词典,尘埃满面。重深擦了一下,翻开。在最后部分,有英文字母索引。N字部……第298页。
Narcolepsy,学名突发性睡眠症,是一种日间发生的严重性睡眠失常。
是一种以白天周期性睡眠为特征的睡眠障碍。它经常与猝倒联系在一起,即由情绪兴奋(如大笑,愤怒,害怕,惊奇或饥饿)带来的肌肉虚弱或失去肌肉控制而使人突然跌倒。当他们入睡时,突发性睡眠症患者几乎立即进入REM睡眠。这种突然进入REM睡眠使他们体验——并有意识地觉知——活生生的梦境形象或有时是可怕的幻觉。
词条下面还有注释:突发性睡眠症的发病率是1/2000。由于突发性睡眠症有家族史,科学家们相信这种疾病有遗传基础。患突发性睡眠症者,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时间突发,可能发生在行路中,可能发生在谈话时,也可能发生在开车时驾驶座上。因此,患此症者日常活动中难免发生危险。突发性睡眠症的原因,迄今尚无法确知,只知发病时期多在十岁至二十岁之间。据心理学家研究,在一万人中约有2-10人,可能患突发性睡眠症。
治疗方案——无可靠疗法。重深呆住了。
一个熟悉的画面骤然对应起来。迷雾,熟悉的女人。还有那个单词。那个女人,是妈妈!迷雾,是卧室的残余印象吧。重深豁然抬头,几乎撞上书架的硬角。
突发性睡眠症,不会吧!重深还是无法相信。这种奇怪的疾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按照医学书籍的说法,自己随时会因为一场睡眠,而离开人间。如果和林栖结婚了,有一天,自己在马路上忽然陷入昏睡,死于车祸,或者忽然掉下楼梯,或者……那么,林栖会有多么难过和痛苦?
即使等不到那一天。在不远的将来,随时会出意外。这样的爱情,还有必要维持下去吗?现在……却无法告诉林栖。还有妈妈,一定是知道的。妈妈知道多少?也许,是全部吧。
回到教室,没有人注意重深。只有林栖歪着脑袋,微笑着:“爱忘事的猪,找到东西了?”
“找到了!”重深坐下,枕着胳膊,眼前的林栖,已经彻底放下了心结。手里还压着一张什么表格。
似乎想起了,林栖抽出表格,给重深看:“是美术专业院校的报考表,如果选定了,我就要进行专业培训了。刚才班级导师来说了,临时选艺术专业的学生,会单独集合成一个艺术班。”
这样……那不是意味着,林栖和自己不会同班了。
“我要不要选啊?”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重深笑了。
时间怎么就变快了,一下子又要放学了。外面的天空云彩开始还是堆积。已经是夏季末尾,温度没有下降多少,老师也有点不耐烦教室的闷热。一听见铃声,如同被解放了。
下课最兴奋。重深忽然觉得,这群同学都很可爱。自己是怎么了呢?真的已经相信了吗?
景瑞走过来:“今天轮到我了,你们好好约会哦!”蔡健跟在景瑞后面也出去了。
“我们去哪里?”
“先去圆湖那儿坐坐吧!我现在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
吃饭时候,学生走光了。圆湖一片寂寞。睡莲开得那么好,那么美丽。
林栖捂上重深的眼睛。每次,重深被捂上眼睛之后,就会变得特别沉静。在车站初遇,交还生日蛋糕;在学校选座位面对面;因为景瑞的伤害,从圆湖里把自己救上来;一点一点教自己重新学习说话发音;两个人单独庆祝重深的生日,玩猜谜游戏;奶奶去世时,重深抱住自己安慰自己……都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沉静的重深,仿佛随时会入睡,不带走一丝风和月光,如同睡莲一样。接触到他,仿佛接触到可以让自己镇定的力量源泉。
“又玩哪!”但是此刻的重深,并没有睡去,嘴角浮现微笑。那个收到特殊生日礼物的黄昏,他铭刻到记忆里。
是的,她又想玩猜谜游戏了。
“不愿意吗?”
“愿意!”因为惩罚和奖励都是一样的。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奖励,也是最美好的惩罚。
“给点提示?”
“红色的,酸酸的,比较甜。”
“草莓!”
答对了,重深大口地咀嚼掉草莓。
“椭圆的,一种植物结的。”
“哈密瓜……”
“错了,是莲子……”
莲子,重深忽然轻轻捂上了林栖的手。
他取下林栖的手,睁开眼睛,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面前的女孩。他微笑着,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林栖迷惑了。这一次,在微笑当中的重深,却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我也有一个猜谜游戏,我打赌你永远猜不到。”
“是什么谜语?”林栖撒娇,白皙的鼻头都有点皱起,但是这样的林栖,比平时更加可爱,“我不猜,我要你直接告诉我谜底……”
谜底。这个谜底重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谜语。两个人一起静静地坐在小台阶上,大片的云彩在天空里流淌,映照得人一脸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