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1 / 2)

一念,半生 陈麒凌 3819 字 2024-02-18
🎁美女直播

1

她的个子那么小,却偏偏背个大包。

每天,步履匆匆的,像一只勤劳的蜗牛穿梭在公司和车站间,而且,还奋力背着重重的壳。

她也和你说笑,但太殷勤客气,说了反而觉得更远。

于是人们越想知道她的种种,在喝咖啡的时间,私下设防的嘴不适宜骂刻薄的老板,谈天气政治又太过空泛,身边的她就成了一个让人有兴味的话题,尤其是一个还算好看的女人,30多岁还没销售出去,而且她坦陈自己是恨嫁的,“麻烦你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一下”。

又说到她的大包,那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要那么寸步不离身,一个女人,什么东西才如此必需?

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新来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吴景华,38岁,声音浑厚,斯文儒雅,开一部白色本田雅阁,而且——单身。

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他过来倒水,手机响得催促,他接电话,另一只手握钢化杯,没看路,也或许是她个子太小,没看见,于是,一杯水,全让她的大包一饮而尽,一滴也没浪费。

哎呀!

他抱歉极了,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她还了无数个没关系。他执意要她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晾晾水,有什么损坏的,他一定赔。她推托不了,只好一样样从里面变出来。

首先是一把伞,一件长袖衬衣,手机,钱包,纸巾,钥匙,镜子,梳子,化妆盒,笔和记事本,防晒油,眼药水,创可贴,洗手液,洋参片,风油精,针线包,还有一本袖珍的英语书,一把小型的风扇,一小瓶水,一包口香糖和一包葱油饼,甚至有一支手电筒,一把瑞士军刀和一个打火机。

“天,你带个小百货在身上。”吴景华叹为观止。

她笑着,一气说下去:“都用得着,手机、钱包是必备的;对电脑太久,眼药水能让眼睛舒服点;精神不好,洋参片、风油精帮忙提神;等车时,就看单词打发时间,想不被炒鱿鱼,要时刻充电啊;天气预报不准,带把伞没错,未雨绸缪嘛。”

“那这些呢,你也有用吗?”吴景华指着手电筒、瑞士军刀和打火机。

她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我好怕有一天被困在电梯里,至少这些可以照明,有吃有喝,或者尝试着自救,喏,这个小风扇还可以吹吹风。”

她打开小风扇对着自己吹了吹,秀发纷扬的样子:“就算我不用,为别人准备着也好,上次小李挂破了袖子,幸好有我的针线包。人总有不时之需嘛。”

吴景华就这样被一个小百货般的包感动了。38岁,逢场作了无数的戏,对女人的虚荣、造作了如指掌,没见识过这样的细心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又有点婆婆妈妈、有点笨拙的女人。他以为,自己该有个家了,而老婆,似乎就该长成她这样。

“弄湿你的宝贝,该罚我请客,今晚有空吗?”他顺理成章地说。

“这样客气,不好意思吧。”

“一定要的,一定要的,对了,我叫吴景华,人力资源……”

“我知道你。”

“还不知你贵姓?”

“全安,把安全调个次序,像男孩名吧,家里人都叫我安安。”

“安安,这样叫会亲切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便你吧。”

2

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一起,照那些泛酸刻薄的女同事的说法,是钻石王老五和灰色老处女的速配,快是快了点,但是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早上,她准时打电话叫他起床,等他刮完胡子,她已经买了早餐上来,他香香地大嚼炸得金黄的油条,喝洁白香浓的豆浆,她那边,已经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抖开,晒在阳光明媚的阳台上。

他不用操心,不用动脑,这个神奇的小女人,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他想到的他想不到的。2月26日,公司女副总开生日舞会,他加完班已经来不及去买礼物,匆匆忙忙赶到,她偷偷把一瓶“三宅一生”的香水放在他西装口袋里,回头女副总就大嚷着向他要礼物,而那香水,竟会令她尖叫,那牌子是她的心爱。

他去贵阳出差,她为他准备行装,一个大箱子。“太夸张了!”但他不忍拒绝她的用心。

到贵阳一下飞机就寒气逼人,她掐准时间打来电话:“急需什么,你打开箱子,都有。”

他急忙开箱、添衣,顺手拎把伞出来,街上,果然下着雨。

天气恶劣,手机信号不好,他在钱包里翻硬币打公共电话,竟看到一张全国通用的IC卡。

辣菜不合胃口,半夜肚子响,爬起来翻箱子,翻到他爱吃的炒米饼,感慨地吃着,有人急敲门,是同来的老张,闹肚子:“快,快,你女人有没给你准备保济丸?”

隔层里,真的有两只保济丸,再看,还有王老吉、感冒灵、风油精。

“救命咯,老吴,你女人真是没说的,手快有手慢无,还不快娶进门!”

老张的话令他又兴奋了半宿,现代的女人,整天风风火火,扬眉吐气的,这么顾家、顺从、忠心耿耿又善解人意的太少。男人,绅士风度都是假的,大男子主义才是真的,放这样一个女人在家,被宠得舒舒服服,在外面更可以放心打拼。

回去,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女人。要快,他坏坏地想。

3

回去那天,挂一号风球,狂风暴雨,满街萧瑟。

更增添想见她的急切,直到看见自己家阳台上明亮的灯,心才一下子释然。

安安,你是我的光、我的家、我的女人。

开门差一点儿绊了一跤,门口到卫生间摆满了大盆小桶,她还在里面哗哗地等水。

“安安,你搞什么?”

“等水,刮台风可能会没水啊!”她湿淋淋地跑出来。

“电视有通告吗?”

“没有,但是刮台风常常会断水啊,以前我试过,不知多狼狈!”她拉着他,“看,你的冰箱我都塞满了,这两天菜肯定会贵!”

“能贵多少呢?”他怜惜地抚着她濡湿的黑发,“搞得自己辛苦。我宁愿什么都不吃,我只吃你。”

“你、你回来了。”她脸愈发红了。

“我站了这么久,你才看见吗?”他想环住她,她突然喊:“关水,关水。”跑去厨房,他无可奈何。

风是狂的,灯是暗的。

她害羞的脸,晶莹可爱的眼睛,无不令他心跳加速。

他忘情地吻她,柔软的耳垂,湿润的嘴唇,洁白的胸脯,他血脉贲张,箭在弦上——

“等等,安全套。”她小声地喊。

“不用吧。”

“要啊,我排卵期。”

“我没准备,现在去买啊?”

“我准备了,我猜到你会这样。”她半裸着跳下床,找到她的大包,从里面窸窸窣窣地掏了一阵,“杰士邦搞促销,买二送一,我买了七彩浮点的,你喜欢吗?”

他扫兴至极,答应着“随便吧”。

没了激情,他草草完事。她倒兴致勃勃:“我先去洗了好吗?怕一会儿没水。”

“你去洗吧。”

他木然地躺倒在床,心好像荡了回秋千,从最高处跌落。

竟然是她准备了安全套,她敢去买,而且买二送一,她常这样吗,对每个男人?

外面风疏雨骤,他不知何时入睡。睡得不踏实,做了个梦,翻身碰到她的手。她随即抓住了他的,轻问:“是不是饿了,我刚刚煮了绿豆海带糖水,给你装一碗?”

“好。”他看着她忙,又闻到食物的热香,心就化了,像这碗绿豆糖,甜糯沙软。吃了两口,他抬起头,又见她晶莹可爱的双眼,脱口说:“咱们结婚吧。”

她的眼睛亮起来,好像添了两把火:“你说真的?”

他暗暗好笑,真是个笨笨的女人,一点也藏不住,连矜持也不会装一下。

她又追问:“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他只好说:“好吧。”

倒像他被求婚。

4

他们在海滨华庭买了套房子,这花了他大半的积蓄。

她有些不安:“我没什么钱,全靠你。”

他宽慰她:“我的就是你的,这房子是我们俩的,写我俩的名字,行了吧?”

她感动地点头。

他出钱,她出力。

置办家具,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搞定,甚至交钱、签约、办房产证也给了身份证户口簿让她去跑。他太忙,也乐得松手交给她,他信任她,周密的思虑,又笨笨的忠心。

但近来他对她有些不满意,装修高雅富丽的房子,让她弄得不伦不类。

先是把水滑光磨的地砖全换了,又把所有的窗子从里面装了一层防盗网,如牢笼般密实,更离谱的是楼梯扶手,上等红木雕花的楼梯扶手栏杆之间,密匝牢固地绑着黑色的电话线,像条蛇般顺着楼梯盘沿上去。

“安安,你想干什么?”

“我是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啊。”

“你怀孕了?”

“没有,可我们都30多了,得快点要孩子吧。”她认真地说,“地太滑小孩学步容易摔倒,等你儿子会爬会跑了,这窗子、楼梯都危险着呢!”

“那也不用这么早弄吧。”他有气无力。

她看出他不高兴,凑过来:“等我怀孕了,哪还敢爬上爬下,又不想你操心,早点准备就绪,还不一样——早知你会娶我,那次就不用安全套了,说不定现在都有了。”

他还黑着脸,她欢快地拉他进书房,天,简直是儿童乐园。

字母地胶,婴儿床,学行车,奶瓶,玩具,纸尿裤,小衣服小鞋,连毛毛熊都不少于五六个。

“这间屋子不是做书房吗?你弄这些干什么?你不问问我?”他恼火地喊。

她又怯又急地解释:“我是看这房子光线好,够大,小朋友……”

“小朋友,小朋友,我答应和你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