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休息室的秦牧野才觉得疲倦。
在禁闭室的那五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和信息素做争斗。躁动,失控,冰凉的水流从头淋到脚,即便这样都难解燥意。
湿寒水汽染透了alpha性感的身躯,秦牧野再出来时,已经次日凌晨,元旦已过。
男人从抽屉里取出旧手机。
几个月没处理,一开机,里面滴滴答答冒出来一堆消息,但大都来自同一个人,那个他这段时间刻意忽视不理的人——容秋
秦牧野的眉眼愈发凝寒,他摸着后紧贴着阻隔贴的腺体,视线却不由落在桌上那只蓝珀色的钢笔,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钢笔轻轻转动,幽蓝色的壳衣荡出润眼的金属光泽。
莫名有些像beta的眼眸。
秦牧野驻步定定地看了一会,三秒后起身。
——哒
寂静之中,是手机和钢笔一同坠入垃圾桶的声音。
-
联邦没有农历年,元旦就是每年的伊始。
元旦一过,容秋就迎来了他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他终于可以外出别的星球做任务了。
T星、D星,K星、L星各待了一个月,最后他按照学校的安排,来到了极寒的P星。
P星,晚六点。
太阳依旧没有温度的亮着,已经日升十几个小时,行道旁的枯草上还笼着一层白霜。
容秋结束了任务从机甲上下来,冷风吹得他一哆嗦,容秋朝手心“哈”了一口气,白雾腾起,随后他从大衣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天气冷,手机都不灵了。
容秋瑟瑟缩缩地戳开他和男人的聊天框。
嗐,还是空空如也。
简单算算,他和秦牧野已经小半年没联系了……
小半年了啊……
满打满算,他和秦牧野在一起的时间才一年多,分开就已经占了四分之一。
上次男人给他发消息的日期还要追溯到年前的五百万,后面联系是联系了,却都是他单方面的絮絮叨叨。就和小孩跟家长汇报日常一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发了过去。
秦牧野没有给过一条回复。
要不是苏燃说秦牧野无碍,就是夜以继日辗转地忙,容秋指不定人都给急死了。
但最近几个月苏燃能给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甚至最后苏燃也说他见不到秦牧野。
容秋刚把今天吃的蘑菇热面发到男人的账号,容钦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秦牧野不和他联系的日子里,他和容钦混成了好朋友。
这会儿容钦刚下机场:“小秋下班了吗?我现在在P星的东郊机场,快来,我们去吃饭!”
东郊机场离容秋这儿不远,容秋当机叫车去接。
“小秋,这里!”
穿着厚大衣的容钦朝容秋招手,面露微笑,两人笑起来的模样居然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容秋的微笑稍显含蓄,他是抿着唇的,只有唇角微微弯起;容钦则不同,笑得更开朗,锐利一些。
“容钦哥的行李呢?”
“秘书先送去酒店了,怎么样,P星很冷吧,每年都能冻死不少醉酒倒门外的醉汉。”
“我穿的很厚了,里面还有暖宝宝。”
看容秋还想给他展示毛衣里的暖宝宝,容钦立刻把他按住了,眉眼间都是笑意:“傻不傻啊?这么冷的天掀衣服。”
容钦因为矿产的缘故,经常过来P星签单,知道容秋要来,提前就和他说了许多,还叮嘱容秋多带些暖宝宝和厚衣服。
容秋信任他,所以容秋的行李箱里都是衣服和暖宝宝。
两人吹不住冷风。
容秋叫来的车还在外面等着,二人上了车,就直接冲着容钦推荐的饭馆驶去。
容钦推荐的饭馆不是什么星级饭馆,虽然他人穿得贵气逼人,但挑的店却格外平价。
“一份羊锅子,两份烧酒。”
容钦只点了这么多,转头和容秋说话,“他家羊锅子分量特别大,两个人都吃不完。”
容秋只顾着点头,他都看见别桌的羊锅子了,份量实在太过实惠。
趁着等饭的时候,两人聊着天。
手机网聊和当面聊别有一番不同,容秋以为自己会需要点时间适应,不想在容钦的带动下,很快又恢复初次见面的熟络。
等老板端上了火热的羊锅,容秋已经笑盈盈地一口一个“容钦哥”,他还注意到容钦戴了戒指。
上次的时候还没有。
见容秋的视线停驻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容钦毫不介怀地把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我家那个亲手打的银戒。”
“哇,真好。”
“你以后也一定能遇到这样的伴侣。”
而说到伴侣,容秋的眸色就暗了暗。
阿野可能忙的没有时间给他打银戒指,或许这事还要自己来。
可他不知道阿野的指围大小,这可怎么办,苏燃还见不到阿野……
容秋有些踌躇。
容钦将容秋的反应看在眼底。
他以为容秋还在难过中。
他知道秦牧野已经和容秋断了,毕竟秦泽西上次打电话的时候,秦牧野已经接受他们要给他安排omega的计划,有了高级别的omega,秦牧野的易感期也能更容易度过;既然如此,秦牧野一定已经和容秋说清了。
只是可惜了。
秦牧野的伴侣只会是S级别的omega。
怕提到这个话题容秋会更加伤心,容钦为容秋夹了一筷子羊肉:“好了,不说别人了,我们吃羊肉,这鲜嫩的羊肉一下火,再配上一口烧酒,绝对是P星最美味的存在。”
容秋明天休假一天,要不然今天也不会纵容自己喝酒,可惜他酒量不好,一碗烧酒喝下肚,两个腮帮子就红彤彤的,但其他皮肤是白的,白里透红,就很像年代剧里精致的年画娃娃。
容钦没想到喝了这点儿容秋就醉了。
不过这小孩醉了还挺乖,捧着酒杯就像小孩捧着奶瓶。
“吃饱了?”
容秋重重地点头,脑袋都快碰到盘底,他视线迷蒙了几秒,然后把桌上还剩一小瓶的烧酒往他面前一推:“哥哥,喝。”
不是,容钦哥。
而是哥哥。
叫声有些软。
容钦忍俊不禁,接过容钦烧酒的同时,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头发也软的,又很顺滑。
如果他弟还活着,肯定和容秋一样可爱。
容秋被他揉着头,只微微弯了弯脑袋,眼睛又大又乖顺:“如果哥哥不理人了,是哥哥开始讨厌人了嘛?”
这话问的好像没喝醉。
但容秋的醉态太明显,眼睛都无法聚焦。
容钦就没有哄骗他:“那要看时间多久了,三天不搭理可能是生小气,时间久了个把月不搭理,那肯定有点东西在里面。”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啊?”
“都算冷暴力处理了,一定是因为讨厌或者厌烦什么的,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友谊走到了尽头,如果是情侣的话,那一定是分手的前兆。”
“……”
“哎!小秋你怎么哭了啊!”容钦措手不及。
“别哭了!我不会哄人……你再哭,我就……我就揍你了!”
话虽这么说,一向爱动手的容钦却没有动手揍人。
容秋哭得太伤心,就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化在眼泪里然后哭出来,眼泪被泪线串成珍珠,一颗有一颗地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滚落,但又太抑制,明明都哭得浑身发颤,却连一点哭声都没有。
似乎明白了什么,容钦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哭吧。
感情最充沛的,最后往往最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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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钦不得已,只能拖着哭到后期微微打哭嗝的容秋离开,不好意思地给老板结账,随后让秘书在他预定的酒店多开了间房。
确定容秋只是醉得睡过去了,容钦这才关门离开。
但容钦只在P星待了一天,次日下午酒醒了的容秋还红着脸送他上飞机。
“走了,小秋有事直接电话联系我,对了你是要去第一军区对吧?”
“嗯。”
“那在第一军区报备好了和我说一声,我给你找个好分区。”
“容钦哥,这太麻烦了,我去哪个区都行。”
“和我还客气什么?对了,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反正我不会讨厌小秋,你有什么烦恼就和我打电话。”
容钦走前揉了揉容秋的头发,看他原本柔顺的发丝因为P星的干燥静电炸成小狮子,容钦满意地又多揉了两下,这才忍笑离开。
人走后,容秋愣愣地摸了摸乱了的头发。
昨晚的醉酒让他很不好意思。
而且让他很难堪的是,他属于酒后不断片的那类人。所以昨晚喝烧酒醉了以后,他和容钦的所有对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包括,他无心问出的问题,以及容钦哥的回答——
都算冷暴力处理了,一定是因为讨厌或者厌烦什么的,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友谊走到了尽头,如果是情侣的话,那一定是分手的前兆。
分手的前兆……
所以,阿野开始厌烦他了吗……
容秋睫羽一颤。
那个莫名而起的可怕念头让他心慌又害怕,脸色也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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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三月。
经之前P星一见,不知道是不是容钦已经发现容秋人际交往的笨拙,容秋时常会收到容钦发来的一些心理学方面的小知识,从友情拓展到爱情,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也有那么一两条契合容秋和秦牧野的情况。
所以容秋越看越走心,也越看越揪心。
尤其看到最新的那条——
如何从对方的言行分析对方喜恶
冷暴力,发消息不回,回复简短,百分之八十等于你正在被对方厌恶着。
容秋遽然一惊。
冷暴力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后面那个消息不回他却深有感悟。
他和阿野的情况完全对上了。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作为恋爱中的一方,他见不到恋爱对象。
半年都联系不上恋爱对象。
甚至还要通过别人从能知道恋爱对象的消息。
这还正常么?
负面的念头不由自主地疯狂滋长。
容秋隐约觉察到,他和阿野的这场恋爱好像就是畸形的,不健康的。
但容秋很快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不能这么想。
他要相信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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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前一天,天气晴朗。
而容秋终于从P星回到了A星。
根据他的学分,他可以成功从A大毕业,甚至还能成功拿到第一军区的录用函。
最主要的是,他和阿野的那栋小房子已经弄装修好了。
这是他们的家。
真正意义上的家。
但暂时搬入新家的,只有他自己。
之前为了搭上秦牧野的品位,容秋购送了一堆高档家具,厨具,甚至外面的小花园都种满了各色鲜花,如今容秋一个人先搬过来,从上到下认真清扫了这栋二层小洋房,至于之前攒下的一堆贵重物品,他都放在卧室的保险柜里。
将装修的尾款一笔付清,容秋清晨的欢快无处释放,把房子从底层打扫到顶楼,还给门外长廊的玫瑰花种喷洒了第一波水露。
毕业典礼当天,学校很热闹。
容秋看到了苏燃,可惜没有看到秦牧野。容秋拍了毕业证的照片,发送给秦牧野。
——今天毕业典礼,能看到阿野吗?
一秒。
两秒。
三秒。
容秋发出的文字就像石头投入深不见底的湖底,不过“噗通”一下,随即再无痕迹。
好的,阿野不会回了。
容秋好像也没有最初那么难过。
他的心绪越发弥淡。
就好像,自从P星和容钦哥喝过酒以后,他就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消息没回,容秋当下只微微挑眉,他收回手机,认真看自己的导师在台上发言。
任教授结束了讲话,还记得庆祝学生的乔迁之喜,推开其他老师的寒暄,直直朝着容秋走来。
容秋昨晚就给他发信息说今天请他吃饭。
“对了,你的对象在哪里,毕业了都不领过来给老师看看,老师给你们这一对儿包个大红包。”
容秋礼貌地摇摇头:“还没回来。”
“不是咱们学校的?”
容秋还是摇摇头,补充了一句:“是我们学校的。”
任教授这就狐疑了:“那怎么会没回来呢?咱们全校的毕业生学生今天都到了,今天还要签军区的录取书,也就今天一天。”
容秋眉头微皱,全校的毕业生都要签军区录取书,那他怎么没有看到阿野。
他们说好会在第一军区见面。
毕竟阿野半年前亲口和他说的,毕业会选第一军区。
半年前……
其实已经不止半年。
容秋紧紧握住了手机,表情看似从容,瞳目却空洞无神。
不知想到什么,容秋的眼睛倏地瞪圆,心中泛起止不住的惶恐,声音也有些发颤:“老师,我能看看第一军区的选人名单吗?”
五分钟后。
第一军区的电子录用表上,七十五名学生的名字排列整齐。
而其中,没有秦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