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大门的游客都下意识瞄一眼西索，然后转头对着同伴窃窃私语。

不过他毫不在意，连眼神都没有投去半分。

“西索？”

扔牌的动作一顿，他偏头朝你看过来，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露出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你左手牵着琳娜，右手抬起来朝他晃了晃，脸上的笑意格外温和：“快过来，我们该进场了。”

几个呼吸间，西索慢悠悠地抬起脸。

他的头顶是明亮的灯牌，图案闪烁，漂亮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你，里面仿佛映着灯光投射出来的碎光，身体里那股危险的气息也沉寂下来。

“别发呆啦。”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五分钟左右，你无奈地再次挥了挥手臂，声音轻快道：“快点快点。”

西索垂眸看了一眼指间的扑克牌，随手将它扔掉，右手撑在身侧，翻身直接跳下来。

而原本坐落在他头顶的灯牌就跑到他的身后，灯光扯拽出一条长长的，漆黑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是他背光朝你走来。

……

马戏团的表演内容大同小异，但可能是因为两旁坐着重要的人，你仍旧看的津津有味。

表演即将进行到末尾，你蓦地想起曾经加入过的那个剧团，扭头望着西索，问：“对了，你知道默里托尼奥剧团现在的情况吗？”

西索撑着下颌，唇角微勾：“不知道呢……”

金色瞳孔微微移动，对上你的视线，“毕竟我对那些家伙，完全都不感兴趣哦。”

“这样啊……”

你对他的答案丝毫不意外，“我有上网查过，那个剧团在几年前已经解散了，成员应该都离开了。真可惜，那些人都还挺不错的。”

“也有可能全都死掉了呢……”

你认真想了想，开口道：“应该不会，他们都不是什么惹事的性格，比如主动去寻找连环杀手这种事是肯定不会做的。”

说的就是西索。

他立刻抖着肩膀笑起来，一改刚才看杂技表演时的无聊脸：“呵呵呵……因为真的很有意思，而且我从那个人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琳娜忽然开口：“大小姐以前加入过剧团吗？”

你点点头，说：“嗯，有哦，以前使用过某个剧团成员的身份，结果刚好在里面发现西索……”

你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孩露出委屈的表情，忽地想起她曾经哭着说为什么联络西索不联络她，抱歉地摸了摸琳娜的脸，软声对她说：“对不起……”

当初你把琳娜托付给管家，非常放心，压根没想过她会一直找你，把自己搞的那么憔悴。

琳娜摇了摇头，握着你的手贴上她的脸，蹭了蹭，声音放的很轻：“没关系……但是以后大小姐不可以再忘记找我了。”

会场里回荡着表演舞台的器材碰撞声，还有观众的哄笑声，灯光很暗，女孩的五官融进黑暗里，恍然间显露出一种近似无助的寂寥感。

“琳娜……会很害怕。”

你的呼吸一顿，明明感觉不到疼痛，心脏却仍有一种骤然紧缩的窒息感，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

抬起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你用力揽住她，缓慢闭上眼睛，几乎是气音：“我向你保证。”

再也不会了。

表演结束后，观众陆陆续续地离开会场，你没有带他们回酒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因为就在离开场馆的时候，你打算牵琳娜的那只手突然从她手掌穿过，这一幕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是琳娜和西索看的清清楚楚。

周围冷意骤起，路人们猛地打了个寒颤。

灵魂深处传来一股撕扯感，仿佛要把你从这具身体里拽出去，你勉强抑制住那种感觉，等重新恢复实体后温柔地握住琳娜的手。

“别僵着脸呀，我都要害怕了。”

女孩抬起脸，勉强对你笑了笑，你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西索，他站在礼堂大门投下的阴影里，身侧是摩肩接踵的观众，气息格外冷漠。

你看着他，唇角无意识地轻扬：“不高兴吗？下次回来的时候就是我自己的身体了。”

西索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懒洋洋地抽出一张扑克牌，轻飘飘地盖住自己的嘴唇，收敛起念压，从阴影里走出来，狭长的眼睛里流泻出晦暗的光。

“嗯……我会好好期待的呢。”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行人越少，你牵着琳娜的手，仰脸望着漫天璀璨的星光，察觉到灵魂深处再次出现那股拉拽感，站住了脚。

“还记得枯枯戮山的时候吗？”

你转身面向琳娜，凝视着女孩那双犹如森林宝石的眼睛，笑着抬起手轻轻捏住她的双颊，揉了两把，最后将手放到她的头发上面。

“这次我也会很快就回来的。”

闪熠的灯光从你的指缝穿过，流淌在璨金的发间，你眼睫微弯，暗紫的瞳孔仿佛被其点亮。

“这是约定。”

你以手作梳，慢慢帮她梳理凌乱的部分，然后再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语气极其柔软：“所以也要和那时一样，别哭哦。”

“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琳娜的眼睛里眨眼便浮现出晶莹，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活像个被人压迫的小可怜。

“嗯……嗯！”

你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灵魂被拉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奇怪的是这次你的身体并没有变得透明，甚至还能碰到琳娜。

不过很快就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灵魂仿佛飘起来，你努力控制自己后退几步，对她张开手臂，最后在灿亮的灯光里对上那对湿漉漉的森林宝石。

“快过来，让我抱抱。”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抹漂亮的金色长发立刻扑进你的怀里。

眼里的画面迅速失真，变成一张又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你好像抱着她，又好像没有，就连手臂的触感都在逐渐消失不见。

呢喃着，你闭上眼睛：“要乖乖等我回来。”

没有任何提示语，眼前的景象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就像是登录游戏时的载入画面。

几秒后，你重新回到那间病房。

周围仍然是惨白的墙壁、以及无处不在的被监视的视线。你就坐在书桌前，双手放在桌面上，眼前是那台被你构建出来的虚拟电脑。

屏幕上不再是“游戏失败”的颜文字笑脸，而是密密麻麻地占满整个屏幕的字符。

——“游戏结束”

你退出这个界面，回到刚开始的界面，上面显示着最初的游戏规则，其中一条是这样的。

【所有角色达成正常结局可获得最终奖励……】

按理说你并没有达成这条规则，屏幕上所谓的最终奖励已经变成无法实现的虚假。

但是……

你抬手触碰屏幕，上面的文字仿佛与你融为一体，可以任由你修改或删除。于是你凭借直觉，将规则前面的那些字全部删掉，只剩最后的——

【最终奖励】

在这几个字符出现的一瞬间，屏幕亮起一股奇异的光芒，将你的灵魂吸纳进去，视线里的画面瞬间转变为漫无边际的纯白色。

这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光线温和不刺眼，甚至还能带给你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尽管这里除了你之外只有一片濛濛的雾。

忽然，你听见远处传来怪异至极的笑声。

“KUFUFU，你终于来这里了，露西亚。”

视线尽头的白雾显露出两道人影，较矮的那名有着青色的头发和祖母绿的眼睛，头上顶着青蛙帽子；

而开口说话的那人则是有一头深蓝色的头发，发尾很长，将近垂到后腰，而他的发型……

你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青蛙帽子注意到你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开口说：“没错哦，露西亚小姐，他就是传说中的凤梨头妖……”

他知道你的名字？

你还没来得及询问，突然注意到视线里极快地掠过一道深灰色的残影——

一枚三叉戟直直插进青蛙帽子。

“……”青蛙帽子上面的两只眼睛立刻变成眩晕的蚊香眼。与此同时，青发少年的语气一顿，毫无感情地说：“好痛啊师父，ME会就这样死掉的——”

“闭嘴，弗兰。”

“好叭……”

你看着他们，目光中带着几分思索。

分明是两名不认识的家伙，你却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幕，脑海里浮现出少许模糊不清的画面。

——你立刻察觉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哦？”

深蓝发青年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你，眉梢微微上挑。随即轻松地抽回三叉戟立在身侧，你这才发现他的右眼竟然是红色的。

“我还没有解开锁，就已经出现模糊的感应了吗？果然就算被限制住力量，你的天赋也很恐怖。”

你注意到他的用词：“解开锁？”

他意味不明地勾起唇，没有回答，挥舞起三叉戟，末端猛地撞向地面，整片空间出现一瞬间的震荡，你的大脑深处显现出一把具象化的锁。

“关于这个……你马上就清楚了。”

紧接着，那把锁开始大幅度颤动，自中心往边缘蔓延出一道道裂痕，最后再无声地碎成粉末，周围弥漫的白雾飞快地汇聚在你的眼前。

在这片飘渺的雾气中，你看到了另一段记忆：

空旷的房间内，你正躺在病床上面熟睡，精神意识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被自称“六道骸”的深蓝发青年称为梦境世界。

“同样，这里也是精神世界。”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界知晓。”

他慢悠悠地说着话，同时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像是在看你，又像是在透过你看别的什么人。

不过这名深蓝发青年很快又移开视线，唇角上扬，周身氤氲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气质，“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处境稍微有点麻烦。”

你的唇角微弯，适巧地露出两分好奇。

“六道骸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但六道骸没有作出任何解释，一红一蓝两只眼睛直直盯着你，透出一股妖冶鬼魅的感觉，穿戴着深黑手套的五指慢慢捏住三叉戟。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找到离开那个地方的办法。”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但你没有立刻答应他，反而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在此之前，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名为六道骸的青年。可他现在不仅专程找到你，还声称能够提供帮助，那么他一定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完成。

换而言之，你在询问他帮忙的条件。

然而六道骸并没有像你预想的那样提出条件，反而偏了偏头，低沉地笑起来：“KUFUFU……”

他的手臂搭在三叉戟上面，食指漫不经心地抬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因为一份委托。”

“委托？”

六道骸慢条斯理地摘下黑手套，再随手一扔，挂在三叉戟的尖端，手指摩挲下颌，轻笑一声，眼帘微微往下压：“没错，就是委托。”

他从外套口袋里拎出一张薄薄的信纸，轻抖几下将其摊开，把写满文字的那面展示给你。

尾音不经意间上扬，听起来别有深意。

“一份来自二十年后的你的委托。”

“露西亚，莫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