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碧华灵君又带着葛月去西天串门,恰逢有尊者误入魔道,欲作乱叛逃。当时如来在恒河边讲经,西天的诸佛诸菩萨尊者大部分在场听如来说法。只有和碧华正在闲谈的燃灯佛和大慈光佛猛然觉察,开始抵挡,碧华灵君理所当然凑上去帮忙。魔乱的尊者有两名,但两佛与碧华都以为只有一个,而且只想将他擒住,不想伤他,出手甚轻。葛月知道这种场面碧华灵君应付绰绰有余,不敢胡乱上前添乱,只在一旁袖手戒备,猛然之间,发现了还有另一个魔乱的尊者潜伏逼近,正要偷袭。
碧华灵君察觉动静急忙回身时,看见葛月被一柄禅杖贯胸挑起,再钉在地上。
葛月的仙元尽碎,已不可能救转,碧华灵君只看着它挣扎着想笑一笑,听着它断断续续道:“我……我若能听灵君的话……勤快些……将仙术修得好些……就……就好了……”
灰扑扑的袍子上满是血迹,葛月周身的仙光渐渐地弱下去:“灵君……如果没把我……带回天庭……我早该饿死了……灵君说……与我有仙缘……我很欢喜……而且到最后……我哪里也没去……还在灵君身边……”
满身血迹的灰衣青年在微弱的仙光中化成满身血迹的灰毛狼,挣扎着将头搭在碧华灵君的衣角上,仙光散尽,一动不动。
如来将葛月碎散的魂魄合出了一点小小的灵元,递与碧华灵君:“虽然炼成丹药,可以让它重生魂魄,得入轮回。但其间时日久长,终究还要看它的机缘。”
后来想,如来当时,已预知了些日后的事情。
就算是神仙,也有改变不了的命运。
碧华灵君躺在床铺上,往日情绪涌在心中,说不上来是心痛还是感慨。
枕边丹絑忽然道:“可惜,当日本座还在蛋里呆着。若我在场,说不定那只狼就保下命来了。”
碧华灵君道:“帝座果然法力无边,竟连小仙在想什么都能读出来。”
身边的云被窸窸窣窣,似乎是丹絑翻了个身:“我并没有那么大能耐,能探到你心中念头。但你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又没有入睡,气息之中隐约有些感慨悲伤,十有八九,是在想那只狼。”
一只手伸来,抚摸了一下碧华灵君的肩头:“无可奈何的事,本座也经历过。你若难受,可以到我的怀中靠靠。”
碧华灵君有个小毛病,遇到甚合他意的油滑便宜话,总忍不住要再回敬一句,于是他随口道:“多谢帝座关爱,小仙不大惯做这样的事情。不过倘若有谁能此时伏在小仙的怀中,或者可以聊做一点安慰。”
近日相处下来,碧华灵君已对丹絑的脾气摸出了几分,老凤凰虽然无廉耻爱美色,喜欢揩些油水占点便宜,但心胸还是蛮开阔的,没见他有什么大火气,碧华灵君便一随口,讨了他点小便宜。
丹絑果然只是无所谓似的“唔”了一声:“这样啊……”
碧华灵君听到云被又窸窣了几声,心道丹絑可能觉得无趣,翻身去睡了,没想到忽然被子一掀,有什么东西蹭地钻进了他的被中。
碧华灵君愕然之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拱进了他的怀抱,在他胸前蹭了一蹭,丹絑的声音在被子中有些含糊:“唉,既然如此,本座就再变成虎崽安慰你一下,你觉得好点了吗?又或者,你觉得还是人形的模样好些,或者半人半兽的更好?”
碧华灵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怀中毛茸茸的一团已经又变成少年的身躯,慵懒地倚在他怀中,头靠在碧华灵君的肩处,低声道:“这样好么?”
不能不说,老凤凰对可爱与美把握精准,品味高超,他变成的这只半人半虎的少年比元路和元休何止美貌了千百倍:肌肤细白,面庞精致圆润,琥珀色的瞳仁中像漾着一层水光,头顶两只油亮的虎耳毛绒绒的,虎尾在被中搭到碧华灵君的腿上,轻轻拍打了一下,笑容满面,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抱着觉得安慰吗?要本座再换个模样否?”
碧华灵君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丹絑仙帝太强悍,可怜他只是个渺小的小神仙。碧华灵君笑容僵硬:“这样……就好。多谢帝座。小仙已经十分安慰了。”
丹絑满意地“嗯”了一声,紧紧搂住碧华灵君:“那本座就这样安慰你到天亮吧。”虎尾又拍打了几下,头蹭在碧华灵君肩处,呼噜呼噜地睡了。
碧华灵君欲哭无泪,认命地合上双眼。
第二天大早,云清匆匆撞进碧华灵君的卧房:“灵君灵君,玉帝有仙谕到,让灵君你速去……”
一眼看到床上,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张大嘴。
灵君,竟然正和丹絑帝座在床上搂在一起!
丹絑帝座的头倚在灵君的肩上,长长的头发有的还散在灵君的颈旁!
而且,被子下,他们二位的身体似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云清傻了,云清僵了,云清不知所措了。
碧华灵君已被他惊醒,看见云清痴呆的神色,知道他被此情此景吓到,半撑起身,装作毫不知情地问:“让我速去何处?”
他撑起身的时候发现,丹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变回了原身,云清这一惊,恐怕要大到不得了。
云清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仍愣愣地张着嘴,丹絑睡意朦胧地半睁开眼略撑起身,含糊道:“玉帝真是的,大早上的,有什么差事需要这么急惶惶的,晚些不行么。”帝座他老人家是因为好梦被惊,有些不爽。他睡觉时没那么花里胡哨,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袍,领口半敞半合,看在云清眼中,格外有只恨春宵被打扰的感觉。
丹絑打了个哈欠倒回枕上,口齿不清地道:“昨夜耗了点精力,要多睡一睡。你不用管我,该忙什么忙什么罢。”说罢,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继续睡了,碧华灵君淡定地将袖子从他身下抽出,起身更衣。
云清眼前金星乱冒,万物一片虚无。
灵君和丹絑仙帝一起睡了!灵君和丹絑仙帝有奸情了!怎么办!怎么办!灵君是会被玉帝发配到孤岛,还是会被送上诛仙台?不要啊!啊啊啊啊!灵君就要上诛仙台了!灵君府就要被抄家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片虚无中,只有“奸情”这两个大字环绕着乱闪的金星,漂浮在云清的眼前。
碧华灵君依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你在神游何处?玉帝究竟命本君速去哪里?”
“灵君,我不会说出去的!”等到碧华灵君沐浴更衣完毕,正要出门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云清终于双手握拳,说出了这句话。
碧华灵君半回过身,挑眉看他。云清将拳头握得更紧,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说出去的!”
碧华灵君道:“唔,说什么?”
云清双目炯炯:“灵君,您就这样继续装作没发生过吧。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
碧华灵君忍不住乐了:“你说今天早上?”云清抿住嘴点头。碧华灵君含笑叹了口气,拍了拍云清的肩:“丹絑仙帝在府中住了已许久,连本君也已陪着他睡了许久,你怎地还是如此不淡定呢?”
云清傻傻地看着碧华灵君乘着云雾飘飘出了大门,伸手摸了摸鼻子:“淡定?为啥有了奸情还要淡定?”
云清蹲在中庭假山的水池边,双眼直直地看着水面,喃喃道:“傥荻,你说,如果有两个人在被子里紧紧地搂在一起……就是一个紧贴着另一个的那种……那是不是就是凡间的、那种叫做有了奸情的……”
傥荻正卧着水池边打瞌睡,毛皮变成了和池水上的浮萍一样的颜色,一听这句话,立刻蹭地竖起耳朵,一骨碌爬起来,两眼雪亮:“谁?谁和谁搂在一起了?!”
云清连忙支吾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傥荻已变成了人形,目光灼灼地蹲到云清面前:“难道是灵君和丹絑仙帝搂到了一起?乖乖,我就知道这二位天天睡在一张床上,非出事不可!”
趴在池沿上睡觉的玄龟悄悄从壳里探出半个头,树杈上卧的一只云豹甩了甩尾巴向下伸了伸脑袋,连独自盘在不远处草丛里的葛月都耳根一动,像打了个哆嗦。
云清急了:“我没说是灵君和丹絑仙帝!你别瞎猜!我、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的……”
傥荻眼珠转了转,立刻抬起双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谁也不是,就是你好奇随便问问是吧。我明白了明白了。”
云清慢慢平复下来,傥荻摸摸下巴:“这个么,不好说,因为你看见的可能不是真相,想要准确判断,需要细致一点观察言谈举止。”
云清抓住傥荻的衣袖,咽了咽口水:“要怎么观察?”
傥荻惋惜地看了看他:“这个么,需要经验,现在的你就算临时学也不行的。但我说不定能帮帮你的忙。我先问你,今天早上,灵君他怎么样?”
云清已经将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道:“灵君他,他除了……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话出口,才发觉错了,脸色青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傥荻急忙再拍拍他:“放心放心,你只是为了帮灵君,我绝对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否则,我五雷轰顶,行么?”
云清才慢慢放松下来,但他忘了,傥荻在凡间成精时,渡过了数次天劫,早就不知道经过了五雷轰顶多少回,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傥荻道:“灵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那就只能看丹絑帝座了,帝座他怎样了?”
云清道:“帝座……像有些疲乏,还在睡,说他要多睡睡,让灵君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必顾虑他。”
傥荻张了张嘴,目光里混合了惊讶、震撼、崇拜、景仰等种种复杂情绪,满脸由衷的钦佩:“竟然能拿下帝座他老人家,灵君真强悍!”
东华帝君今天闲来无事,又逛到碧华灵君府中转转。
府中一片寂寂,只有兔子桂溱在中庭啃草。
东华帝君俯身摸了摸桂溱的皮毛,桂溱怕生,但不怕东华帝君,竖着耳朵又向他身边蹦了蹦。
东华帝君问:“这院中怎么如此冷清?”
桂溱小声道:“灵君被玉帝叫去办差,丹絑帝座刚刚起床正在后厅喝茶,云清池生和傥荻他们分成两路,有的去灵君房中察看,有的去察看帝座了。”
东华帝君疑惑道:“察看什么?为何要察看?”
桂溱红红的眼睛看着东华帝君,一派天真道:“我也不大懂。只听他们说什么,昨天灵君和丹絑仙帝紧紧搂在一起睡了之类的……”
待到昴日星君将要回府,天庭中云霭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彤色时,碧华灵君方才归来。
东华帝君在碧华灵君府前不远处截住了他,郑重且肃然道:“碧华,我有件要紧事要和你谈谈,你我可否到那边僻静处稍微站站?”
碧华灵君的怀中揣着个什么东西,鼓鼓的,他爽快地道:“好。有什么要紧事你不能在府中和我说,非要找僻静地方不可?”
两位仙君纵着云光飘然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碧华灵君怀中鼓鼓的东西似乎蠕动了一下。
丹絑仙帝起床后,到了后面的小厅中,在一把软椅上坐下,打了两个呵欠。
池生端上茶水,其间明看暗观察偷偷瞄了丹絑帝座无数眼,丹絑都没有察觉,端起茶水喝了两口,便让池生去拿些果品。
傥荻带着一群仙兽们在门缝处偷偷窥看,丹絑似乎也懒得留意,而后果品端过来,端的人却从池生换成了云清,又明看暗观察偷偷瞄了丹絑无数回,丹絑依然无察觉,从果盘里拿了荔枝剥皮吃。傥荻与一群仙兽们缩回去,窝到僻静的回廊上,池生和云清不一会儿也蹑手蹑脚小跑过来,满脸紧张道:“怎样?”
几只曾在凡间呆过的年长仙兽都各自卧在一个地头不动。傥荻晃了晃头道:“你们看今天的帝座是不是比以往懒一些?”云清点头:“是。好像不大有精神。”又瞪大眼道,“没精神也算证据么?”
傥荻“呵呵”笑了两声,弓起身抖了抖毛皮:“待我再去查探查探。”
云清摸了摸鼻子看池生:“为啥没精神也算证据呢?”
盘子里摆了十来个荔枝核儿,丹絑仙帝又打了个呵欠,正在此时,傥荻在厅门前探了探头,而后走到厅中央,甩了甩尾巴,在丹絑的脚边坐下。
傥荻的毛皮现在变成了松花色,蓬蓬的,歪头看了看丹絑仙帝。丹絑懒懒地笑道:“啊,是你这个小狐狸,过来到我膝盖上坐坐?”
一园子的仙兽中,只有傥荻躲丹絑躲得最不厉害,丹絑挺喜欢它。傥荻轻轻跃上丹絑的膝盖,盘成一团卧下,丹絑伸手顺了顺它蓬松的毛。傥荻道:“今天看见帝座有点懒,所以犹豫了半天才敢来打扰。”
丹絑道:“哦,没什么,我虽然有点懒,但又有点无聊,正好你过来。”傥荻的耳尖动了动道:“对了,大早上灵君就被玉帝叫去了,到现在还未回来,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差事。灵君嘱咐我们多陪陪帝座,省得帝座闷了,但又让我们别太烦着帝座。”
傥荻漫天扯谎,眼也不眨,其实碧华灵君一直嘱咐他们见到丹絑能跑就跑,免得他的宝贝仙兽们被老凤凰揩太多油水。
丹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碧华竟这样嘱咐你们?他倒是挺细致。”
傥荻的尾巴轻轻拍了一下:“我们灵君,本不是个多细致的,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特别细致。”
丹絑唔了一声,道:“唉,碧华这个小仙,开始本座并不特别觉得他怎样。我一向爱细致些文弱些的,他虽然样貌好,却不大文秀纤弱,不容易生出怜护之心,不过经过近日种种……不知怎么,看他最顺眼了……”嘴角含笑,似有所思,傥荻的耳尖又抖了抖。
僻静的角落里,东华帝君的神色极其郑重肃然:“碧华,最近几天,丹絑仙帝在你府中………”
碧华灵君道:“在我府中挺不错,帝座他老人家能吃能睡,过得非常舒心。”
东华帝君道:“碧华,我知道,凡间也有这么种说法,成天呆在一起,呆着呆着,就顺眼了……再呆着呆着,不知道怎么就……”他伸手按住碧华灵君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天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帝座的脾性,你可能不大了解,我也是新近才听闻,当年丹絑帝座曾经在丹霄宫内,对一位仙者进行逼迫……那位仙者不从,最后差点闹出灰飞烟灭的大事……你我相交这么多年,千万听我一句劝,丹絑帝座他……你要慎重再慎重……”
碧华灵君按了按怀中的东西,笑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到了我府中,听了谁说了早上的事情?我昨晚偶有感伤,承蒙帝座宽慰了一下,我那几个仙童傻头傻脑的,你也知道,今天早上看见我从床上起来,可能以为我和帝座有什么勾搭。”他哈哈笑了两声,反手一拍东华帝君的肩头,“东华,你我相交许久,你看我像个能吃了亏或怎么着的仙么?何况,帝座他老人家哪里真会怎样啊,哈哈……”
东华帝君舒了口气道:“没什么最好……”瞄了瞄碧华灵君的怀中,终于忍不住道,“你怀里那动来动去哼哼唧唧半天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碧华灵君的神色有些复杂,小心翼翼扯了扯衣襟,怀中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东华帝君定睛看了看:“你又从哪里弄了只吃奶的小狐狸,但这个毛色……”
碧华灵君笑容满面问:“你要不要摸摸看?”
东华帝君犹豫地皱眉,伸出手,小狐狸却闪开它的手,头在碧华灵君的怀中蹭来蹭去,“嗯呀嗯呀”叫了几声。
听了这几声奇怪的叫,东华帝君惊异地道:“难道……这是天蚀狐?”
碧华灵君回到府中,池生和云清等几个小仙童一起跑到府门前,结结巴巴笑着说:“灵君,你、你回来了?”
碧华灵君望向一张张遮遮掩掩半试探的脸,假装毫不知情,“嗯”了一声,向内院而去。仙兽们齐刷刷站了一院子,碧华灵君一眼扫过去,笑道:“怎么今天都在外头?”
傥荻蹲在回廊的栏杆上闪闪烁烁道:“那……那个……”
碧华灵君揣着怀中那毛茸茸的一团,径直向厢房去,池生小跑步跟上:“帝座……帝座在后厅。”
碧华灵君却先回了趟卧房,不知道折腾啥,半晌后出来,身上的衣裳变作了另一件,但怀中依然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东西。
丹絑还在后厅坐着剥荔枝,懒洋洋向碧华灵君道:“你回来了?我今天一天都不大有精神,刚刚睡了会儿,又来这里坐坐。嗯?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碧华灵君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揣的东西露出来,是一只幼狐,碧华灵君看着它的目光很怜爱,丹絑眯眼道:“又是狐狸么,这可没什么稀罕的。”
碧华灵君不答话,依然注视着怀里的小狐狸。丹絑再眯着眼看了看它,小狐狸的毛色很奇异,是黑灰色,从头顶到尾巴根部有一条笔直的白道儿,尾巴稍也带着抹白色,丹絑道:“喔,毛色却有些少见,狐狸有这个颜色的么?还是又是只会变色的?”
碧华灵君这次却回话了:“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丹絑兴趣大增:“能变成人形不能?倒是挺可爱的,抱过来让本座瞧瞧?”说着,就向小狐狸伸了伸手,小狐狸却闪身往碧华灵君怀里缩了缩,头在碧华灵君身上蹭了又蹭,“嗯呀嗯呀”叫了几声。
丹絑悻悻收回手。转口道:“今日玉帝找你,有什么重要差事么?”
小狐狸将头抵在碧华灵君胸前,来来回回“嗯呀嗯呀”地磨蹭着。
碧华灵君道:“也没什么大事。”
小狐狸撒娇地将头搭在他手上,吧嗒吧嗒地舔:“嗯呀嗯呀……”
丹絑道:“哦,是了,那个东华小仙似乎来找过你一回。我察觉他的仙气到了府中,后来又走了。”
小狐狸从碧华灵君怀里挣扎扭身,头却向碧华灵君的衣襟中拱去:“嗯呀嗯呀……”
碧华灵君道:“我方才在府门前碰见了他。”
小狐狸的头在他衣襟中越拱越深,两只圆滚滚的前爪在不断抓挠:“嗯呀嗯呀——”
丹絑道:“碰见了便好。”
小狐狸将头从碧华灵君怀中拔出来,张嘴咬碧华灵君垂下的头发:“嗯呀嗯呀……”
碧华灵君道:“是。”
小狐狸已经叼住了一绺头发,又开始在碧华灵君身上蹭来蹭去:“嗯呀嗯呀——”
丹絑帝君再次眯了眯眼,站起来道:“本座竟又有些困了,再去睡会儿。”
池生、云清与仙兽们蹲在中庭的回廊和凉亭处,看见丹絑仙帝从后厅出来向厢房中去,后厅中依然有那只幼狐“嗯呀嗯呀”的叫声飘过来。
傥荻已经变成了人形,愁容满面道:“灵君太过了,昨天晚上刚刚……今日就弄了个狐狸崽子回来把帝座晾在一边,灵君虽然一向喜新厌旧,但这种事情上可不能再有此种毛病,凡间始乱终弃要遭雷劈的,更何况还是帝座他老人家……”
池生、云清与一些幼年的仙兽们一头雾水地听着,傥荻唉声叹气,葛月和其他的年长的仙兽们自始至终闭着眼卧着一旁,假装此事与自己无关。
云清道:“那只狐狸又是什么珍稀仙兽?灵君连帝座都爱答不理的。”
傥荻道:“我们狐族种类太多,我也分不大清,看毛色和灵君的态度,应该是天蚀狐。”
云清、池生及其他的仙兽们都吃了一惊。
天蚀狐他们虽然没见过,但都听说过。据说这是种极其稀有的名贵仙狐,天生就是仙品,仙界也极其罕见,它天生仙根就与散仙相似,碧华灵君府中的任何灵兽都低于它。
傥荻喃喃道:“怪不得灵君这么珍视。万一帝座吃起醋来,那可精彩了。”
就寝时,丹絑仙帝躺在床上,半抬起眼帘看了眼碧华灵君。那只狐狸崽子像块麦芽糖一样紧紧贴在碧华灵君胸前,碧华灵君一手抱着它,一手掀开云被,似乎是要带它到床上同睡。
丹絑仙帝在还是只蛋的时候被碧华带到这个府中,碧华灵君的态度一直都极其郑重,一开始是极其溺爱,待知道了丹絑仙帝的真身后又变成极其慎重谨慎。总之不管如何,态度中都是带了个“极其”的。
但今天碧华从头到尾抱着这个狐狸崽子,就像当初小心翼翼抱着源珟一样,反倒对丹絑的态度略有怠慢。
丹絑仙帝没什么大脾气,唯独不能忍受忽视。他老人家一向扎眼惯了,今天碧华灵君怠慢的态度让他老人家略微有些不高兴。
他斜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仍然不断地蹭着碧华灵君“嗯呀嗯呀”叫着的小狐狸:“你今天晚上,打算就这么抱着它睡?”
碧华灵君默认一样地笑了笑。小狐狸圆圆的眼看了看丹絑,立刻扭开头,又将脑袋贴在碧华灵君的胸前,“嗯呀嗯呀”哼了起来。
丹絑忽然笑了笑,他穿着素白的寝袍,周身却忽然晕出一层红色的仙光,逼近了碧华灵君,缓缓低声问:“碧华,昨日我安慰你,你觉得还好么?”
小狐狸周身的毛奓了起来,怯怯地紧贴着碧华灵君:“嗯呀嗯呀……”
丹絑的一只手绕上了碧华灵君的肩:“可还要不要,本座再安慰你一晚?”
红色的仙光也将碧华灵君周身裹住,在仙光之中,丹絑的嘴唇轻轻蹭过碧华灵君的颈侧。
小狐狸哀嚎一声,嗖地蹿下床,迅速蹿到门边,跌跌撞撞一头撞出门去。
以喙蹭颈乃是羽禽中极亲密的表现,亦是宣告占有的举动。幼年的小狐狸与丹絑之间实在差了太多太多,丹絑略微放出了一些上位者的威仪,小狐狸就只能落荒而逃。
丹絑懒洋洋地看着小狐狸逃窜出门,打了个呵欠:“我不大喜欢一张床上睡三个,有些闹。”
碧华灵君却忽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满脸喜色,诚挚地向丹絑道:“方才多谢帝座!”
丹絑疑惑地皱眉,碧华灵君扑通一声倒头睡下:“啊,终于跑了!”
第二天,灵君和帝座起床都微迟,云清在卧房外等候良久才听到传唤,进去后,帝座还在睡,灵君神清气爽站在床前。云清更愁了。
昨天被灵君宝贝一样揣在怀中的小狐狸缩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将头埋在草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在瑟瑟发抖。
仙兽们轮流同情地瞧了瞧它,最终还是傥荻走到它身边蹲下:“唉,还是只小狐狸,就算已成了气候,和帝座抢灵君,始终是死路一条。”
他将尾巴覆盖到小狐狸身上,拍了拍:“别哭了,兴许你还能留在府中,其实丹絑帝座一向很大度。”
小狐狸动了动,而后一头扎到傥荻胸前,紧紧贴着傥荻胸前的绒毛哭起来。
碧华灵君早饭完毕,神清气爽踱到回廊上。
中庭中不断传出傥荻气急败坏的吼声:“一边去!别粘着我!!”
一只黑灰毛白道的小狐狸紧紧揪着傥荻胸前的绒毛,傥荻一吼,它就哭,眼泪将傥荻的胸毛浸得透湿,傥荻无奈地停下,小狐狸立刻在傥荻的绒毛上蹭干眼泪,用头顶蹭傥荻的下巴,“嗯呀嗯呀”讨好地叫……
碧华灵君笑眯眯地踱到中庭,拍了拍傥荻的背:“这只小白练既是你的同族,又极其珍贵,本君就将它托给你照顾,你要念在同为狐族的情谊,好好地带它。”
傥荻僵了,当年五雷轰顶的大雷劈在脑袋上时它都没僵。
白……白练……
它是只小白练……白练狐……
傥荻有气无力地道:“灵君,你为什么弄回了一只膏药狐……”
碧华灵君负手看天:“唉,长得太像了么。本君也有失手的时候。”
白练狐,还有个称呼叫膏药狐,它的长相和天蚀狐一模一样,但它其实是种灵力非常稀薄的灵狐,依靠和天蚀狐相同的长相吓退一些猎食灵狐的妖族,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白练狐的性格异常温顺,爱与人亲近,但它们还是幼狐的时候,有种很严重的怪癖,一旦认准了谁粘上去,就会行动坐卧都贴在对方身上,死也不放开,挥不掉,甩不脱,像一块粘力极强的狗皮膏药。所以才又被唤作膏药狐。
碧华灵君道:“唉,玉帝让本君去办差,恰好在路上看见它一团天真地觅食,本座一时眼晕,将它当成了天蚀狐,待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错了……”
小小的膏药幼狐趴在傥荻胸前,讨好地吧嗒吧嗒替它舔刚刚被自己哭湿的胸毛,当然只能越舔越湿,所以它在不断地舔。
碧华灵君再拍了拍傥荻的背:“白练狐从幼仔到成年,只要一年,这一年,就辛苦你了……”
傥荻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膏药幼狐在“嗯呀嗯呀”地叫,白色的柳絮轻轻落上傥荻的耳尖。
丹絑仙帝在柳絮飞舞的和风中斜靠在亭中的软榻上,半抬起眼帘望着中庭,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