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弦拉, 锣鼓响,宾客点卯,众角粉墨登场。
场下叫好的、卖零嘴的、四处打点生意的, 这是上海滩最红火的一家茶馆。茶馆的二楼包厢内, 几人围在一处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坐在主位左手边上穿着小西装的公子哥儿一边笑着听一边嗑瓜子, 手指轻轻在桌上敲。
“兰大少爷今儿晚上要捧哪个角儿啊?”
“溪羽啊,我看今儿那位小生就不错, 是个新人吧。”
“胡三爷, 哪是人家看上, 怕是您选的吧, 哈哈哈。”
兰溪羽拿起竹筷一指:“那就他。”顺便在桌子上洒了一把现大洋。
“替我们胡叔要人。”他说。
“不愧是兰家的大少爷, 出手多爽快!”
“就是就是。”
恭维的话语声不绝于耳, 兰溪羽垂眸喝了口茶。
这时候,茶馆二楼突然传来吵闹打架的声音。要知道各个包厢雅间坐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要是在二楼出了什么事,茶馆老板有八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很快, 提着棍子的武生们就上来处理闹事儿的了。
兰溪羽扫了一眼,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哎?大公子怎么了?”
“外面有人闹事, 先别出去吧。”
兰溪羽笑笑:“我啊,最爱看热闹, 诸位慢用,我去去就回。”
说着, 他撩开屏帘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中间有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在哭泣, 他声嘶力竭地控诉坐在包厢的珠宝商胡老板,说胡三爷抢走了自己的女儿, 不仅不认账,还要把他们一家讨生活的都赶出上海去。
看热闹的人被武生拨拉开。那些拿着棍子的武生上来就要揍闹事的男人,甚至已经用手牢牢架住了他的身子。
兰溪羽从身边的台桌上拿起一壶冷茶,掀开盖子就把壶内的茶液全都泼到了男人脸上。
男人一愣,正准备动手的武生们也都一愣。
众人这才发现兰溪羽,迅速地让出一片位置。
他们恭敬地点头行礼:“兰少爷。”
兰溪羽走过去,示意武生放下棍子:“我胡叔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见不得有人在这里胡编乱造毁人清白,不知道咱们馆长愿不愿意给我个面子,让我把人带走处理?”
馆长刚提着长褂从楼下匆匆跑上来,正发愁这个烫手山芋,听到兰溪羽这话当然是心里头乐开了花,连声道:“兰少爷的吩咐鄙人还敢不听?快,把这个人……”
兰溪羽压手腕张开五指:“哎,不用。”他扭头喊自己的随侍:“阿福。”随侍匆匆跑来,他低头在阿福耳边嘱咐了几句。
阿福连连点头,从武生手里拿过一圈绳子,把愤怒大骂的男人捆了起来,又用抹布堵住了对方的嘴。最后在几名武生的帮助下,阿福带着男人下了楼。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兰溪羽转身回了包厢。
……
入夜,众人渐渐从茶馆散去。
毕竟,现在这时节,晚上出行总归不太安全。
兰溪羽出门的时候正赶上一队军人从他面前背着枪匆匆列队跑过。
有路人嘟囔着:“北边又出事了吧。”
“谁知道呢,这世道不安稳。”
“快回去吧,要变天了。”
兰溪羽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细烟,点了,向后靠在茶馆大门的柱子上。
这么一抬头,他瞧见茶馆斜对过的二层小楼的阳台上站了一个人。
兰溪羽唇边溢出浅笑:“哟,我们齐大少爷不是向来不观风月一心只读圣贤书么?今日怎么有心思到阳台看风景?”
那栋二层小楼是齐家的地盘,也是这个书香门第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齐家两个孩子,大儿子叫齐墨,小女儿叫齐烟,都是读书上进的知识分子。齐家祖上清贵,他们很少学富家子弟那一套,向来洁身自好,不染烟酒。
齐墨听见兰溪羽说话,隔空对视片刻,转身进屋了。
兰溪羽摩挲唇瓣,觉得无趣,踩熄了烟头,离开茶馆门口正要走,忽见齐墨从家里走了出来——原来齐墨离开阳台不是躲他,而是要下楼。
“我今日见阿福从茶馆绑了一人。”齐墨站定,对他说,“还有武生跟着带上车,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