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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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辰王的卧房出来, 封衡就带着虞姝回到后院。

广陵的凛冬虽不酷寒,但入夜之后有一种刺骨的湿冷。

进了卧房,如豆的烛火之中, 两人对视上的瞬间,有什么旖旎的气氛陡然而生。

白日里尚且没有觉得不妥,可一旦独处, 又是夜深人静,就总有一些诡异。

虞姝睡下后, 封衡小心翼翼,行径上无半分僭越之处, 他侧躺着,指腹摩挲着虞姝的下巴, 只觉得这小下巴又细了一些,不免拧眉,嗓音清冷,“三弟没给你吃些好的滋补么?”

真是越瞧越是清瘦。

虞姝也狐疑了。

她自诩对封衡已经算是了解,但今日的封衡, 仿佛是戴了一张面具,可虞姝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尤其是封衡提及“三弟”二字时, 言辞之间总有几分冷意。

倒不是虞姝替辰王说话,这一路, 辰王当真是尽心尽力照料她。

她下巴有些吃痛,伸手握住了封衡的小指, 两人的手掌截然不同的大小,虞姝抓着封衡的小指, 正好合适。

“皇上, 王爷不曾苛待于我。对了, 京都那边……”

她很想问问,可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她现在临盆在即,走路都有些吃力,只能是瞎操心。

封衡知道她问什么,不想让她分了心神。

眼下,一切都以生产为重。

一想到虞姝腹中可能有两个孩儿,封衡初为人父的欢喜竟然莫名其妙消减大半。

他在京都明明嫉妒魏安明有了一对双生子。

可轮到他自己可能一胎得俩了,并无想象中的欢喜。

甚至于隐隐盼着,只有一个孩子即可。

虞姝的肚子看着并不大,但她本身就清瘦,故此,无法凭肚子大小来判定是否是双生。

封衡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又放在了虞姝的小腹上。

他这一碰触,里面的小东西又开始生龙活虎。

封衡拧眉。

只觉得掌心像是被小东西拳打脚踢。

封衡本就是五觉敏感之人,这一感受,更是忧心忡忡,无需等到生产那一日,他又觉得自己几乎能够笃定了。

就是两个小东西!

封衡突起的喉结滚了滚,看着虞姝还带着些许稚嫩的脸盘,竟有些愧疚感。

是当初他太禽兽了么?

不然为何一次来两个?

虞姝愣了一下,“皇上,怎么了?”

封衡到底还是没说。

吓唬自己就罢了,万不能吓着虞姝。临盆前的休养也甚是重要。

封衡冷峻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淡淡微光,像寒冰逢暖阳,一瞬间,冰雪消融,寒意消散,温润至极,“无事,朕只是想你了。”

封衡一煽情,虞姝面颊倏然爬上一层薄薄的粉,眼梢带媚,目光躲闪。

封衡喜欢极了她这副小模样。

他突然闭上了眼,一条臂膀搭在虞姝肩头,“昭昭,睡吧,朕太累了,别引/诱朕。”

虞姝一僵。

见男人当真闭上了眼,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

多日未见,怎还胆怯了?

再者,她哪里引/诱他了?!

虞姝打量了几眼封衡,越看越是觉得,他面容清瘦了不少,五官更是立挺了,他此刻身上只穿着雪色中衣,干净清爽,薄荷与冷松香的气息,似有若无。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男人,虞姝心跳加速。

不得不承认,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无比心安。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是不曾受苦,可每每入夜,总难免觉得孤寂清冷。

可封衡躺在她身侧,她有种心之所归的感受。

封衡虽然闭着眼,但依旧能够察觉到虞姝的目光,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

虞姝恰好看见了,柔嫩的指尖凑过去,摸了摸封衡的喉结。

可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睁开眼,握住虞姝捣乱的小手的同时,挥袖灭了火烛,以免叫虞姝目睹他眼中的无边/情/欲。

黑暗中,虞姝仿佛听见了男人的喘气声,低低沉沉的,染上了雄/性独有的音色。

片刻,封衡才仿佛恢复如常,“昭昭,男子的喉结不可乱碰,否则……”

他止了话。

虞姝哪里会懂这些。

卫氏此前从未教过她男女之道。

她也不曾经历过其他男子。

但她此刻隐约可以从封衡的嗓音和语气中,感觉到他的异常。

大抵猜出了什么。

脸上再度涨红。

而封衡正握着她的细腕,自是察觉到了美人紊乱的脉搏。

昏暗之中封衡的薄唇微微扬了扬。

他知道,昭昭也是馋他的。

“睡吧,朕乏了。”

还是安生睡一觉吧,谁也不要轻易招惹谁了。

小别胜新欢,古人诚不欺他。

许久,耳边荡来清浅的呼吸,封衡再度幽幽睁开眼来。

眼下事态紧急,虞姝又即将临盆,他却还在肖想风月之事。

封衡啊封衡,你可真是愈发出息了!

外面孤影摇晃,投映在墙上,宛若魑魅魍魉。

封衡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他盯着虞姝的眉心看了几眼,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他素来不怎么休息。

小憩一会已经恢复了大半精力。

眼下,妻儿可以安生睡觉,但他不行。

离开之前,封衡给虞姝掖了掖被角。

其实,虞姝已经十七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子,为人母是极为寻常之事,可封衡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过于禽兽,才导致虞姝这般年纪就要受尽怀胎生产之苦。

换做是别的女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封衡却像是亏欠了虞姝似的,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给她。

来到门外,封衡合上了门扇,他往前迈出几步,这才在庭院中甩出了响指。封衡立于庭院,双手朝后,不多时,嗖嗖嗖的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他身后,抱拳道:“皇上。”

封衡没有回过头,只望着天际的银月,嗓音又轻又冷,衬得他背影如同即将羽化而去的神仙,“如何了?”

他问的是京都,与雍州那边的消息。

这阵子以来,京都与雍州陆陆续续会有信鸽,封衡权衡利弊过后,认为一切依然在他掌控之中,虽有小的变故,但不至于影响大局。

身后影子人抱拳,一一如实禀报:

“皇上,张相一党果真与封奕奕那个逆贼勾结上了,至于其他世家士族,但凡主动倒戈逆贼的名单和证据,皆已搜罗整齐。不过,眼下玉玺不在京都,封奕奕暂未登基。宫里的线人说,太后与萧太妃俱被封奕奕软禁了。”

无论是太后,亦或是萧太妃,都是封衡和辰王不在意的人。

不然,也不会将她二人留在京都。

她二人不是心心念念着封奕奕么?

喏,给她们机会了。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讽刺,随即就听见了自己清冷寡淡的嗓音,“雍州境地呢?可有什么反应?”

影子人抱拳,“回皇上,咱们的人一直在安营扎寨,不曾挨近虎头山,亦未惊动雍州,眼下暂时风平浪静。不过,京都一直在派人出来寻找皇上下落。”

一切皆如封衡所料一样。

他微微颔首,眼眸眯了眯,道:“传书信给虞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朕。”

影子人应下,“是,皇上。”

又是嗖嗖嗖几声,几名影子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

随即,十五和十七被押了过来。

她二人立刻跪地,垂首不敢直视帝王背影。

到了这一刻,十五和十七才明白,皇上今日没有杀了辰王,绝非是他大度,而完全是看在修仪娘娘的份上。一切兄弟情深,亲缘和睦皆是假的。

十三担心皇上会下杀手,低斥道:“你二人也是糊涂!若非是皇上看在修仪娘娘眼下正需要照料的份上,你二人的小命都没了!还不快向皇上谢罪!”

十五和十七无法替自己辩解,立刻以头点地,“皇上恕罪!属下该死!”可她们当真没有察觉到辰王有半分不对劲啊。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十五和十七又是武艺高强的女子,留在虞姝身边最是合适。

封衡自是不会直接弄死她二人。

封衡挥袖,“退下!”

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十五和十七,是与他一块长大,他当真不忍心看着她二人遭遇横祸。

要怪就怪,辰王太过心机阴沉了,伪装的过于细致,叫人真假难辨。

*

这厢,沈卿言和楚香二人正躲在别苑的安静角落里揣测纷纷。

楚香一双眼睛炯亮,“皇上和辰王竟然没有打起来,啧啧,都是狡猾的狐狸啊!”

她算是瞧出来了,皇上和辰王皆不是什么善人。一个比一个阴。

瞧瞧,今日白天装得好似一对手足情深的兄弟呢。

沈卿言用拇指撇了一下鼻梁,对皇上、辰王、虞姝是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甚是感兴趣,恨不能连夜奋笔疾书,撰出一部旷世话本出来。

“阿香,你可真好,没给我惹来那样多的情敌。不然,我可不像皇上那般能忍。”他若是有情敌,那就见一个宰一个。

楚香眼睛一眯,贼笑了两声,“你怎知,我在冀州没有爱慕者呢?”

沈卿言猛然一凛,“那你就莫要回冀州!等这一次变故结束,你我就立刻大婚,你便是我沈家的少夫人了。你也得给我生儿育女。人家魏大人都生了两个了。”

楚香望着天,翻了个白眼,抱着长剑转身就要走,背对着沈卿言,脑后马尾左右摇晃,“且等到安然回京再说吧。”

她可不要乱世怀孩子。

瞧瞧修仪娘娘,一个弱女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即将临盆,从背影去看,却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似的。

沈卿言莫名心急了。

魏安明当爹了,皇上也即将为人父,同龄的他,就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沈卿言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能在时间上占据先机,等到日后,他可以在数量上胜一筹,届时多生几个便是……

*

封衡再度折返内室。

却在上榻之前突然止了步,他催动内力,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之后才躺在了虞姝身侧。

此前一路追踪辰王和虞姝的下落,他夜不能寐。

而今,人已经在自己身侧,且安然无恙,他还是毫无睡意。

盯着虞姝尚有一些稚嫩的眉目看了好一会,封衡才逐渐来了困意。

总归是要养精蓄锐的。

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战。

封衡睡意极浅,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凛冬寒风萧瑟,他正带着虞姝摘柿子,还特意摘了一只黏在一块的双生柿,“昭昭,你看。”

封衡正将柿子递给虞姝,可下一刻,却见虞姝的雪青撒花百褶裙上溢出了血渍,她绝望的看着封衡,一个劲的喊着疼。

“昭昭!”

封衡惊坐起。

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身侧的虞姝,时辰尚早,外面天际还未大亮,虞姝这个时候还在睡熟,并没有醒来。

她近日身子很容易疲倦,每日都要睡上七八个时辰才能解乏。

封衡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虞姝的睡颜,见她面颊粉润,虽是闭着眼,可好歹是鲜活的,不像梦中那般面色煞白如纸,也没喊着疼。

封衡吞咽了几下,等待临盆的日子,竟比行军打仗还要令人煎熬至厮。

旁的事,他可以竭力而为。

可生孩子,他着实有心无力,帮衬不上任何忙。

封衡复而再度侧躺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虞姝中衣衣角,表面风平浪静、凝重清冷,内心却是一片焦灼,如同正燃烧的汪洋岩浆。好生折磨人。

*

京都城,大清早。

晨时,冷气氤氲,乌衣巷两侧的歪脖子枣树,已经落尽了枯叶,上面残存的冬枣,颗颗嫣红。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靠了下来,车帘子从里被人掀开,卫氏抱着一只包裹走了下来。

她脖子僵硬,一宿未睡,这个时辰反而不困了,就是有些乏力。

太后和萧太妃还真能折腾,愣是拉着她打了一宿的叶子牌。

卫氏亦不知,为何太后和萧太妃会突然拉拢她。

是因着昭昭么?

卫氏近日来一直在忧心封衡和虞姝,但封奕奕派人过来请她入宫,她不得不去。

眼下,全京都城禁严,到处皆是封奕奕那个逆贼的眼线,卫氏毫无他法。

好在,昨夜也只是打叶子牌。

不过,卫氏依旧心有余悸。

她昨日出门之前,甚至还特意佩戴了一枚锋利的堑金玫瑰簪子,一旦有任何意外,她就自刎。

总之,当然不能给儿女,还有女婿,蒙羞。

若是封奕奕妄图从她身上得到女儿女婿的下落,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她已经置生死不顾,可想而知,眼下又能回到将军府,她自是劫后余生的。必然是疲倦不堪,身心疲乏。

本想回院泡个澡,再好生睡一觉,她需要压压惊。

可谁知,这才刚踏足府门,便有一股煞气迎面而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虞青山。

卫氏屈身,淡淡道:“侯爷。”

这便直接往前走。

虞青山见她浑身无力,低喝道:“站住!”

中年男子的嗓音,浓厚十足,中气甚强。

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怒意。

卫氏吃了一惊,她本就胆子小,又担惊受怕了一夜,得不到安抚就罢了,还被这般吼叫,自是拿不出好脸色了。

“侯爷有何事?”

虞青山眼底有暗青色,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他眸中布着血丝,肝火过旺。

“你就没什么要坦白的么?!”虞青山继续低喝。

卫氏白了他一眼,自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

她是被封奕奕的人宣见入宫的,昨日也不见虞青山阻挡,更是没有护着她。

她被困在皇宫过了一夜,太后和萧太妃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拉着她打叶子牌。她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会记牌,还赢了好些银钱。

至于封奕奕今晨为何又放了她归来,卫氏自己也捉摸不透。

此刻,她只想回房沐浴睡觉。

天知道,昨日被带上马车,眼前目睹虞青山不作为之后,她有多么绝望和后怕。

哪怕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也知道,京都城眼下乱了。

卫氏唇瓣干涩,笑了笑,“侯爷想让我坦白什么?可曾是被楚王觊觎上了么?既然侯爷还在意我,为何昨日不阻止?眼下昭昭生死不明,侯爷为何半点不作为?”

一言至此,卫氏突然冷笑,“也是了,侯爷又不止昭昭一个女儿。”

虞青山被寥寥几语,就堵得哑口无言。

眼下,全京都都在监视之中,他如何能直接反抗封奕奕?

难道以阖府安危为重,以大局为重不对么?!

卫氏继续往前走,虞青山本能的伸出手,试图挡住她,却不想正好拦下了卫氏怀中的包裹。

哗啦一声,金银珠宝首饰落了一地。

这些都是卫氏昨夜从太后和萧太妃手里赢来的。

卫氏坦荡荡。

虞青山却是浮想联翩出一副活/色/生/香的苟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