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斜阳已经拉开了夜的序幕。
“好了?”裴俊问。
吕廷昕满身疲惫,“嗯,半个小时后有人来接你们离开。”
“那你呢?”
“我不能跟你们一起。”
“如果何似醒来问起你,我怎么回答?”
“如实,或者闭口不谈。”
吕廷昕回答问题的方式太僵硬,饶是裴俊口才出众一时也想不出理由和她打迂回战。
想了下,裴俊开门见山,“你救她是意外?”
吕廷昕,“我的身份不允许出现这种意外。”
“她恨你,你却为了救她不顾后果?”
“有问题?”
“没问题?”
一直果决的吕廷昕第一次出现迟疑,“你想听什么答案?”
裴俊敛起眉目,直言自己的猜测,“你在用这种方式弥补。”
吕廷昕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是。”吕廷昕承认,声音模糊。
裴俊心里模棱两可的期待落空,用一句“谢谢”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
能弥补,代表吕廷昕真的对何似犯过错,裴俊厌恶亡羊补牢,如同何似厌恶伤害。
他们都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做不到和讨厌的人虚情假意地攀谈。
裴俊只是有点想不通,究竟要欠多少东西,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拿命和前途作为赌注来偿还。
吕廷昕没再应声,兀自提步离开。
迎着光,吕廷昕挺直的脊背看起来异常孤傲。
裴俊看着,脑子里蹦出来一些想法。
吕廷昕这类人大都会为了事业不择手段,却永远不会为感情屈尊降贵。
他们其实活得比谁都累。
“你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随后走出来的年轻军医突兀地说。
裴俊连声道谢,随后揉揉脸,抹去脑子里对吕廷昕的评价,快步走进房间。
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消毒水味刺激得裴俊冷颤连连。
上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裴俊的人生几乎被颠覆,这一次……万幸,他的小徒弟还活着。
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何似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看了眼,见是裴俊又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裴俊走过去,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何似只缠了绷带的后背。
绷带的缝隙之间,裴俊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淡得品不出任何热烈,却偏偏藏着这世间最浓的情。
裴俊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18岁的何似为什么会喜欢的那么投入,分开会那么痛苦了。
只是这么单纯的一眼,历经感情波折的裴俊就已经爱上了这双眼睛,何况是当时怀揣14年思念的天真少女。
“师傅......”何似声音虚弱。
裴俊弯下腰,侧耳听她说话,“帮我把她叫进来......叫她进来......”
她,除了吕廷昕没有第二个人。
裴俊犹豫,以何似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太大刺激,可以她对吕廷昕的成见,两人单独见面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裴俊选择善意地欺骗,“阿似,你再睡一会儿,睡醒了师傅帮你找她。”
何似怔怔地看着裴俊一开一合的嘴巴,除了眼底星星点点的水光快速连成一片,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裴俊忽然想起来吕廷昕对何似耳朵的判决,急忙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阿似,你别难过,等回国了师傅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师傅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职业也自由,不管花多少时间师傅都陪你,我们一定能把耳朵看好。”
何似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听不清裴俊到底说了什么,未知的恐惧将她拉入深渊,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吱!”房门被人推开,吕廷昕去而复返,手里拿着纸笔。
“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她说。”吕廷昕说。
裴俊迟疑不决。
吕廷昕没有催促,表情冷淡地站在门口。
何似拉拉裴俊的衣服,他回头。
“师傅,你出去一下。”
冷硬的声音凉得没有温度。
知道犟不过何似,裴俊妥协,快步走到门外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个。
房间里,吕廷昕拉了张椅子坐在何似对面。
两厢对视,一个冷漠,一个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