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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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声牛角号响,榕树林中竟瞬间跑出六队扛着长梯子的蛮人。

那几架梯子高低错落、上扎各色彩绸,高得足有三丈、矮的也有一丈八寸长,竿体以结实的杉木制成,上头插满了刀刃向上、寒光淬利的长刀,顶端则裹着一颗颗色彩缤纷的新鲜花球。

这是蛮国国俗,每逢年节皆有:三番牛角号响毕,灵巫们手持法杖上前吟咒、做法,蛮国的男女老少们皆兴奋地候在一旁,期盼部落的勇士能够博得好彩头。

凌冽看着那刀,身子忍不住地朝前倾了倾。

灵巫做完法事,以三串百响的鞭炮为号,四弦琴再起、铜鼓擂擂,勇士们便嘻嘻哈哈地笑着走向人群,他们有的从自己身上取出发带扎在额前,有的则从自己家人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部落彩带。

但更多的勇士却是径直朝刚才跳舞那群姑娘走去,姑娘们见他们过来,也嬉笑着四散奔逃。

元宵看着觉得新奇,便悄悄扯了扯身边大叔的袖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叫‘上刀梯’,那群小伙子都是各部中没成家的,这是在向自己心仪的女孩讨衣带呢。”

“……衣、衣带?”

大叔端着酒碗抿了一口,笑着指了指在刀梯下面已经准备好的其他勇士,“喏,像他们那样,上刀梯时勇士们都要在额前勒上发带,这是展示勇气和高超技艺的时刻,有人为了部落、有人为了家庭,自然,就有人要为了爱人。能求得心上人的衣带,这可是对他们最大的鼓舞。”

元宵噎了一下,心道你们蛮国真是开放,衣带这样私密的东西,竟能当众拆下?!

这边,凌冽正看着那刀梯心惊,腰间忽然一紧。

他疑惑地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衣带被人扯了一下。顺着那作恶的手指抬头,凌冽看见了一双明亮而透着几分狡黠的绿眼睛。

凌冽:“……”

元宵和八字胡大叔的对话其实他听见了,但他根本没往自己身上想。见这小蛮子当真眨巴着眼睛要解他的腰封,凌冽有些羞恼,他面上微红,紧紧攥住自己的衣带:“……你、你别胡闹!”

小蛮王扁了扁嘴,用那双翡翠一样漂亮的眼眸盯着他,半晌后,小蛮王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而后,他在凌冽戒备的眼神中,轻轻地搂了他一下,趁凌冽不注意,顺走了凌冽袖中的手帕。

那是一方绣着竹叶梅花的苏绣彩巾,凌冽此行南下一共就带了三块,其中一块还被元宵那臭小子早早地掉进了泥地里,偏巧,小蛮王顺走这块的颜色和绣样都是他最喜欢的。

不等凌冽发作,小蛮王就撑着案几一跃下场,将他的手帕折了折,别在腰间银饰上。

远远看着那方云水蓝的手帕像小尾巴一样坠在他腰间,凌冽咬了咬嘴唇,别开了有些发烫的脸。

见小蛮王下场,五部首领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纷纷站起身来、激动地鼓掌,那些还在准备的勇士们看见他也齐声高呼起“华泰姆、华泰姆”来。

灵巫们给站在刀梯下面的勇士们都送上了美酒,小蛮王也取了一碗,他们一边喝,旁边的牛角号声也愈发急促,伴随着铜鼓声歇、众位勇士对视一眼,默契地摔了手中碗,争前恐后地朝刀梯涌过去——

凌冽原本不想看的,但一声声欢呼太吵,又惹得他忍不住去看。

蛮国人不穿鞋。

勇士们光着脚、用肉直接去踩刀子,凌冽光看着就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可那些身上涂满了油彩的小伙子们却在刀梯上窜得飞快,赤|裸的脚板上一点儿血丝也不见。

为夺第一,各架刀梯上爬在前面的小伙子们搏斗起来,寒光阵阵、伴随着他们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作响,看得凌冽又一阵阵的心惊。

他在军中多年,郭云老将军治下的镇北军军纪极严,自不会有私下械斗、打架斗殴的情形,但年轻人经不住寂寞,自然也会在闲暇空余时比武切磋。逢年过节,也都会聚在火塘边摔跤、骑射,搏点好彩头。

凌冽也参与过,他骑射俱佳,只在摔跤上不得要领。

但即便是当真被人掀翻在地、后背砸起一大片淤青,他也只是心态平和地觉得技不如人,断没尝试过如今这种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滋味儿——

小蛮王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挤攘,他静静地站在下面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卷起凌冽的那方手帕、将披散在脑后的卷曲金发高高扎起,而后他身手矫健、极快地就越过了下面几人,蹭蹭地蹿上了最高的刀竿。

在前的几个勇士见他们大王上来,也没半点儿畏惧,几个搏斗的人反而一致调头、开始针对小蛮王——谁不知道大王是个中好手,若想夺魁,必得先除了大王这个强敌。

凌冽见小蛮王被那些人一脚踹中、双手离开刀梯,人也后仰,眼看就要跌落。

元宵“啊”地叫了一声,紧张地站起来。

凌冽也抿紧了嘴唇,浑身都绷紧。

小蛮王却嬉笑着一个倒挂金钩稳住身形,劲瘦的腰肢一拧,竟反手抓住头顶两个勇士的脚,一左一右用力,将两人生拽下去。他则足尖用力,一跃而起,反而来到了刀梯的最前面。

两个勇士摔跌下去,倒也没直接掉到地上,同样在坠落中用腿弯或手臂勾住了梯子。

此着惊险,蛮国的男女老少却纷纷兴奋地大神欢呼起来。

元宵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案几后的垫子上。而凌冽紧绷的身体也松了松,他小小地出了一口气,无意识地用有些汗津津的手、蹭了蹭衣摆。

眼看小蛮王距离刀梯顶端还有几寸的距离,下头的勇士们自然不愿轻易服输,蛮国的“上刀梯”从来刺激,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定。

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刀梯吸引的时候,凌冽面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他抬头,意外地看见身着蓝染银饰的一群姑娘,还有被姑娘簇拥在中间、头上戴着雷山式颤枝银帽的蛮国圣女——阿曼莎。

这群姑娘们手中都捧着酒坛那样大的广口陶土酒壶,酒壶上系着红绸,她们被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挂着羞涩而好奇的笑容。而皮肤白皙、睫帘很长的阿曼莎站在她们当中有些突兀,但她是圣女,合该被众星捧月。

阿曼莎的手中端着一只同样用陶土制成的海碗:径长六寸许,广口,深得跟面盆似的。

蛮族善饮,有祝酒歌,亦有“拦路酒”。

在凌冽未曾发现皇兄和嫡母阴谋前,他也曾性子欢脱活络,对书中记载的四境风俗如数家珍:南境诸国好酒,有“无酒不成席”之说,更要用“高山流水”之法将远客留下。

凌冽记得,从前他晃浪着两条腿、大不敬地坐在皇兄那张太子专属的金丝楠木案几上,笑盈盈地问皇兄,说高山流水不是讲伯牙和钟子期么,难道蛮国也知此典故?

皇兄淡笑。

旁边的太师却无奈得很,只能恭恭敬敬地告诉他说:“七皇子,高山流水在蛮国是一种饮酒方式——”

蛮族的阿妹认为,只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阿哥,才有强健的体魄保护阿妹。所以她们往往在远客光临时,会选用一只大酒碗,不许客人用手、只用嘴衔住,再由旁边的漂亮阿妹扶碗喂下。

而后盛装的姑娘们便会依次往那碗中注酒、酒壶挨着酒壶,远客或蹲或坐,姑娘们围着他,将酒壶按着高矮次序往上越叠越高,从最上一只开始,酒液顺着一叠叠酒壶往下,就像高山上的流水。

所谓山有多高,酒就要有多少。

你对阿妹的情谊,也在这一海碗的“高山流水”中。

若不喝完,或是当场驳了阿妹的面子,便是看不起蛮族、会被阿妹的家人亲眷痛打。

当时的凌冽年幼,听完后整个人笑倒在太子的书桌上,将皇兄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直言这样的喝法简直要命,什么“高山流水”,他看蛮族的阿妹不是“拦路”而是“夺命”。

这会儿,阿曼莎主动上前,她冲凌冽开口,说的竟是流利的中原官话:“贵客远道而来,阿妹没什么可送给尊驾的,这甘冽的米酒,倒想请您尝尝——”

凌冽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阿曼莎也垂眸、冷冷地看他。

两人一番对视,最终是凌冽先无奈地错开了视线,这位圣女确实生得漂亮: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他虽不爱饮酒,却也不能在蛮国的地界上不给这位“阿妹”面子。

他的酒量浅,看着这“高山流水”的架势,其实心里发悚。但面儿上,凌冽还是自若地一笑,冲阿曼莎点点头,“那么,便劳烦了——”

阿曼莎挑了挑眉,倒是她身边的姑娘们欢呼一声很快就排好了队。站在阿曼莎身边的那个,还轻轻攮了她一下。她没办法,只能走到凌冽的旁边,递出了那只海碗。

凌冽抿了抿嘴,最终慢慢地张开口衔住。

元宵原本同八字胡大叔都在看上刀梯的热闹,结果小管事一回头就看见自家王爷被一群女子围住,还没等他闹明白是什么事儿,身边的八字胡大叔就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

“大小姐,您这,可不兴这样啊!”他说的是蛮语,凌冽听不懂。

阿曼莎倨傲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我!”

“不是……”大叔搓了搓手,想上前将阿曼莎拦下,元宵也急急过来帮忙。可那些姑娘们是阿曼莎的好姐妹,一个个同仇敌忾地将两人拦下。

“这可是大王如珠如宝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人!”大叔又急又气,可蛮族的男子是不能对姑娘动手的,轻则被全族人看不起,严重的还会被逐出南境。

阿曼莎似笑非笑,“正因是‘王妃’,所以,我才来敬酒的。”

“……有用高山流水敬酒的吗?!”大叔抖着嘴唇,“你这一碗灌下去,大王下来要同你翻脸的!”

这话让阿曼莎愣了愣,她身边的姑娘们也生了几分退意。

偏偏阿曼莎沉默了一瞬后,忽然掩面咯咯笑起来,她怨毒地看了凌冽一眼,“……事已至此,他和不和我翻脸,又有什么分别?!”

说完,她就要那些姑娘们倒酒,端起手中的海碗就要灌。

元宵“呜哇”一声哭了,凌冽却无暇分心,一念都在盯着眼前的酒液上,既然要喝,他总不想被酒液溢个满脸、呛坏了喉咙,再顺便狼狈地打湿衣衫。

结果,还没等凌冽尝出这苗疆米酒是甜还是涩,耳畔就忽然炸起了一阵阵的欢呼,那声太响,闷雷一样,闹得凌冽一愣,正想抬头去看,面前就又被投下了阴影。

凌冽衔着碗沿抬头,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大片结实的而沟壑分明的腹肌。

小麦色的皮肤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汗,在日光的蒸腾下竟是一片薄雾蒙蒙。未等凌冽反应,那片薄雾就向下挪了挪,紧接着就是一对饱满而上下起伏着的胸|脯,上面还挂着亮亮的银流苏。

子母绿宝石般的眼眸紧跟着闯入,在凌冽错愕的目光下,小蛮王蹲下身来,在他对面衔住了碗边。

凌冽瞪大眼眸。

站在凌冽身边的几个姑娘也被小蛮王的动作吓到,手中的酒壶没拿稳,便有更多的酒液汩汩倒出。小蛮王反应极快,在凌冽因为错愕而松口的同时,嘴上发力、抢过那只酒碗叼住。

而后,他将凌冽整个人揽入怀中,原地一个闪身、没让那下落的酒液溅到他们一点儿。

小蛮王一手搂着凌冽劲瘦的腰,一手拿下酒碗转了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笑眯眯地将那碗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他喝得急,那些浑浊发白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流下,顺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慢慢润湿了那横阔的胸膛。

一海碗的酒被他牛饮,小蛮王也不管阿曼莎脸色,只低头冲凌冽粲然一笑,意味深长舔舔碗边,道:“锅锅,好甜。”

凌冽不解,盯着他那漂亮的绿眸半晌,终于后知后觉:

小蛮王舔的,分明是他衔过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