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谏官自然穷追不舍,“陛下乃是天子,与村夫野老不同。臣等听闻初一日,李后曾大闹军头司,犯上作乱,对官家大不敬,论法当问罪赐死。官家念及旧情,是官家宽宏,但失了天威,已是一桩笑谈。初九日李后遭人挟持,虽是废后,毕竟曾母仪天下。李后若有气节,当以死证其清白,官家却再将人接入宫中,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
他听了恼火,厉声道:“皇后遭劫,是禁军失职,她何罪之有?众卿家中都有妻小,莫非遭了难,便要她们以死明志么?皇后清白,朕最知道,卿等只需议国事,朕后宫之事,就不劳众位操心了。”
今上已有愠色,奈何谏官紧逼不舍,耽耽看着他道:“天子家事便是国事,臣等如何议不得?眼下正值内忧外患之时,陛下是有道明君,莫学前朝废帝,将战事视同儿戏。”
他待要反驳,门上殿头入殿回禀太后驾临。话音才落,太后便从外间进来,头上束抹额,拄着龙头拐,一副大病的样子。众臣起身行礼,她也不加理会,进门便道:“谏议大夫说得很是,废后无德在先,私通外男在后。陛下要振朝纲,必先安其内,盂圆水圆,盂方水方,给天下人做个表率才好。老身这两日身上不适,昨日得知废后回宫,真叫老身骇然。若要安天下,必先正其身。先贤的话,陛下有几句放在心上?言官谏言,陛下很不耐烦,忘了兼听者明,偏信者暗的道理。朝中事物,本不该我一个妇道人家多言,可是陛下行事太过乖张,少不得要我提点两句的了。”
太后是什么态度,他一猜便知。只不过朝堂之上总要留几分情面,便拱手道:“臣莽撞,愿听太后教诲。”
太后乜他一眼道:“前方战事吃紧,陛下心中应当有数。绥国负隅顽抗,大钺将士舍命拼杀,陛下呢?却为个绥国公主神魂颠倒,岂不怕伤了众臣和将士们的心?上不理,下则乱,陛下若还以大钺万世基业为重,就当杀狐媚,清君侧,以证陛下雄心。”
太后蛰伏多年,等的就是一统天下。如今有这机会,全不似尊养深宫的妇人了,几句话直达痛处,震慑人心。文武百官,包括当初极力反对废后的臣僚俱出列叩拜于庭前,众口一词“杀狐媚,清君侧”,将垂拱殿门楣震得嗡然作响。
满朝相逼,倒是一副空前的盛况。若三五人弹劾,今上可以发落,缴了他们的鱼袋官印逐出垂拱殿。可现如今阶下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怎么处置?将所有人都治罪么?一个国家,庞大的运作体系,缺一员两员尚可以调配,全部罢免,皇帝无异于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