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他,经历过一些事,愈发的纯粹自然。想起他和让玉的纠葛,她又感到尴尬,“那天大行皇帝接三,我都看见了,你和让玉……”
他面上平静无波,他是有意让她知道的,即便是以这样面目可憎的角色加入,他和佟家终还是有了牵绊,和她有了牵绊。
他以为她会生气,怨怪他糟践让玉,甚至让他远离她,可她没有。她垂头丧气说:“是我和阿玛把她坑进宫的,让她这么年轻就守寡,我心里过意不去。可是我救不了她,先帝给她晋了妃位,有祖制压着,她得一辈子困在这深宫里。”她落寞地望着他,“你扎根在紫禁城里,只有你能长久陪着她。我把她托付给你,请你替我看顾她,她太可怜了,才十八岁。”
有她这句话,他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为她周全让玉。他颔首,“你放心。”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承诺,她就已经把担子交给他了。平心而论,她虽然对他失望,但是没有刻骨恨过。世人谁不为自己打算?他活在锦绣堆砌的炼狱,再不拼尽全力爬出来,最后只能埋骨在那里。
她松了口气,转头望懋勤殿,“皇上这会儿恨不得活吃了我吧?”
他说是,“你欠妥了。”
她也承认,“最坏的后果是害了我阿玛,如果我阿玛有个长短,我唯有以死谢罪。”
他顿了下道:“瞧运气吧,你这里不能再出纰漏了,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
正说着,殿里那些回事的大臣鱼贯退了出来,她忙疾步过去,在殿门外候着,等陆润进去传话。以为皇帝会急吼吼召见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结果没有,就这样晾着她,让她在廊子上等了一个时辰。
她站得腿肚子抽筋,又不敢走动,只能木桩子似的钉在那里。终于陆润出来了,向她使个眼色,她会意了,垂袖迈进了门槛。
皇帝坐在一重又一重的黄幔之后,眉宇间寒霜凝集,望之生畏。她跪下顿首,“臣回宫述职,恭请皇上圣安。”
上首的皇帝蹙眉望着她,唇角轻牵,“回宫述职,钟粹宫里爬了回灶膛,得空把自己的事儿全办完了,佟大人好算计啊。”
颂银扒着金砖,越发矮了身子,却不答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还不如保持沉默。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这个时候简直是生平最煎熬。没见到她,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见到了,又觉得自己的怒火泥牛入海,了无踪迹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错,只要她回头,都可以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