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遇见的时候,他都是只和她阿玛说话,连瞧都不瞧她一眼。有一回还故意敲缸沿,不无遗憾地叹息,说金墨是块镶了金的墨锭,要还活着,大有可为。言下之意她这个替补的不行,差了老大一程子,很不受他这个正经主子的待见。她撅着嘴,知道他老爱挑剔她,他说归他说,她把耳门关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大概看出来了,没能达到打击她的效果,愈发不称他的意,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把她贬到上虞处养骆驼就不痛快的样子。
挺大个爷,那么喜欢给人穿小鞋,不能说他没出息,就是拿她当消遣。后来她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就绕开,在她心里这位和硕亲王同容实一样讨人嫌,不照面是最好。
然而紫禁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来来回回就几个要紧的地方,难免有遇上的时候。果然她正打算加紧步子逃匿,刚过隆宗门,一抬头就看见豫亲王从军机处出来,没戴奓檐帽,一头黑鸦鸦的发,在春日的暖阳下回旋出黛色的光环。
她窒了一下,“请六爷安。”
毕竟是给皇上当差,在宫里叫主子犯忌讳,紫禁城的主子只有万岁爷一人耳。豫亲王燕绥排行第六,因此都称他六爷。
他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点头,就这么看着她。颂银对他有种天生的畏惧,在他跟前就心慌气短,浑身发毛。尤其他不吭声,她更觉得可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还是先前的那几句话,“六爷下值?您走好。”
他几不可闻地哼了声,“你是茶馆伙计?送客的那套在宫里用上了?”
颂银低下头说不敢,心里嘀咕,这不是没话找话嘛。他要是不拿正眼瞧她,她也不必想这套说辞了。
可他打定主意继续挑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我记得我曾说过的,你还没有正式当值,可以不必穿曳撒。女人家和男人一样穿戴,乱了纲常。”
颂银有点委屈,“我前儿拜了官,眼下在员外郎的职位上。”
内务府官员的任免和朝廷大臣不一样,皇上觉得应该予以擢升了,一道口谕就成,不必惊动军机处,因此豫亲王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颂银暗暗有点高兴,觉得这回堵住了他的嘴,他肯定自感扫脸。她心里偷乐,自己没留神,脸上笑吟吟的,另外补充了句,“从四品的衔儿。”
这下子可能惹恼了他,他错着牙一笑,“从四品,好高的品阶,到我跟前显摆来了?”
颂银啊了声,只觉一阵寒意从脊梁处攀上了后脑勺,忙定神,结结巴巴说:“奴才哪儿敢呢,原该……该回禀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