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泺村地形狭长如带,人家稀疏零落,村子这头有家小酒馆,名叫泺历福酒家。唯一可于人前夸耀的,是它拥有卖酒的执照,但只准外卖,不许任何人馆内饮用。由此,唯一可公开合法招待顾客前来喝酒之处,是一块木板,宽六英寸,长两码,用铁丝固定在庭院的篱笆上,权当是喝酒的台面。馋瘾上来的来往过客就把酒杯放在搁板上,站在路边,喝酒歇脚。待到喝完,便顺手把酒渣倒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泼洒出波利尼西亚群岛的图案,其实他们何曾不想到里面落落脚,坐下歇歇。
过客尚且这样想,更何况当地常客,他们也想着到里面坐下来,好好喝一杯。有想法就有办法,于是,想法就变成了现实。
楼上有间大卧室,窗户上挂着老板娘泺历福太太淘汰不久的一条大号羊毛披肩,把整个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屋里聚集了十一二个人,都是出来寻开心的;他们都是马泺村这头的老住户,经常来这隐蔽场所喝酒作乐。住户稀落的马泺村那头,也开着一家叫滴滴纯的酒馆,那家酒馆有全副营业执照,但距离远,村这头的住户从不光顾那里;除此以外,实际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酒的品质,大家宁可挤在泺历福酒家楼上的角落里喝上口好酒,也不要坐享滴滴纯酒馆宽敞阔绰的大房间,灌一肚子劣酒,这一点,邻里四舍笃信无疑。
屋里放着一张老式四柱床,陈旧破败,三面坐满了人;还有两个男人高高在上,盘坐在五斗柜上;另有一个占据了雕花橡木小柜;盥洗台上还有两个,搁脚凳上也有一个;总之,各人都找到了自己惬意的位置。此时此刻,他们的灵魂早已超脱形骸,整个小屋神采飞扬,激情四射,热情洋溢。房间与家具变得富丽堂皇、庄严高贵起来;窗上悬挂的大披肩已是花团锦簇的壁毯;五斗柜的铜把手已然是金光闪闪的门环;雕花床柱也酷似所罗门圣殿的廊柱,那么雄伟,那么华丽。
离开苔丝,德伯菲尔德太太径直赶到这里,推开前门,穿过楼下漆黑阴森的房间,拨开楼道门,手指灵敏,动作娴熟,对门闩机关了如指掌。然后顺着曲曲折折的楼梯,她拾阶缓行,登上楼顶,脸庞便一下子展露在楼上的亮光里,卧室里,眼光齐刷刷转过来,盯着她不放。
“——这是几个不错的朋友,今天会社游行完,我请客,一起坐一坐,聊一聊,乐呵乐呵。”一听见脚步声,老板娘张嘴便喊,同时瞟向楼梯,熟练地像个孩子在背诵教义问答一般滑膛流利。“哎哟,是你啊,德伯菲尔德太太,你要把人吓死不成,我还当是政府派来的督查员呢